春深了。窗外的树木已是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枝叶,在室内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似乎被这生机勃勃的季节悄然濡染,变得柔软而开阔。
高途和沈文琅的生活,如同庭院里日渐繁茂的植物,在不知不觉中,抽出了更多鲜活的、令人惊喜的枝节。
高途的“居家”技能愈发娴熟。他开始尝试烘焙,厨房里时常飘出烤面包或饼干的香甜气息。第一次尝试时,饼干有些焦糊,他皱着眉端出来,沈文琅却拿起一块,小心地尝了尝,然后抬眼看向他,极轻地说:“……很香。” 高途愣了一下,看着沈文琅眼中那抹真实的、不带任何怜悯的肯定,耳根微微发热,转身又钻回了厨房。下一次,饼干金黄酥脆,恰到好处。
沈文琅的康复进展更是令人欣慰。在高途坚实而耐心的搀扶下,他已经可以扶着墙壁或稳固的家具,独立站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虽然行走依旧艰难,需要轮椅代步,但他手臂的力量明显增强,甚至可以自己推动轮椅在平坦的室内短距离移动。这种身体上的进步,极大地提振了他的精神。他脸上的笑容(尽管依旧浅淡)出现的频率高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专注和生气。他开始主动翻阅一些高途带回来的书籍和杂志,有时会就某个感兴趣的话题,向高途提出简短的问题。
他们的交流,像解冻的溪流,渐渐丰沛起来。话题不再局限于天气和饮食,开始触及更广泛的领域。
一天,高途在擦拭书架时,发现沈文琅正对着一本关于鸟类迁徙的图册出神。他随口说道:“听说城郊的湿地公园,最近来了不少候鸟。”
沈文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向往,轻声问:“……远吗?”
“开车半个多小时。”高途回答,手下擦拭的动作未停。
沈文琅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图册上,没再说话。但高途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另一次,高途在调试一个新买的、音质很好的便携音箱,播放着一首旋律舒缓的古典乐曲。沈文琅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音乐,缓缓睁开眼,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他忽然极轻地开口:“……是德彪西的《月光》。”
高途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沈文琅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很轻:“……以前,父亲很喜欢。”
这是沈文琅第一次主动提及过往家庭生活的一个碎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高途没有追问,只是将音乐的音量调得更柔和了一些。空气中流淌着音乐和一种共享的、静谧的哀伤与平和。
最让高途感到心头微震的,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他坐在窗边看书,沈文琅则在稍远处的轮椅上,尝试用还有些颤抖的手,练习书写一些简单的字。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室内温暖而安静。忽然,沈文琅手中的笔滑落,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懊恼。
高途闻声抬起头,正好对上沈文琅有些无奈的目光。那一瞬间,没有任何预兆地,沈文琅对着他,极浅极浅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却像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柔和了他整张脸的线条,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腼腆的生动的气息。
高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拿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但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暖流,却久久未能平息。
傍晚时分,雨停了,天空被洗刷得澄澈如练。高途推着沈文琅到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被雨水浸润过的植物绿得发亮,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芬芳。夕阳在西方天际燃烧着最后的绚烂。
“等你好一些,”高途望着远处,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我们可以去湿地公园看看。”
沈文琅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高途线条分明的侧脸,眼中情绪复杂,有惊讶,有迟疑,最终化为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期待。他沉默了很久,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这个简单的约定,像一颗种子,悄然埋进了两人心中。它代表着对未来的某种期许,一种超越了过去阴影的、向前的可能性。
夜色降临,室内灯火温暖。高途像往常一样帮沈文琅做好睡前准备。当他准备离开房间时,沈文琅忽然叫住他:“高途。”
高途停下脚步,回头。
沈文琅看着他,灯光在他眼中映出柔和的光点,声音清晰而平稳:“谢谢……为你做的一切。”
这一次的感谢,不再带有以往的卑微和痛苦,而是一种平静的、真诚的认可。
高途与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低声道:“睡吧。”
他轻轻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上,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依旧翻涌,但恨意的棱角似乎被这春日的和风细雨磨平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言喻的牵绊。
春天,以其不可阻挡的温柔力量,滋养着万物,也悄然修复着两颗破碎的心。前路依旧漫长,但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逐渐坚实的土地上。
(感谢心心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
心心复心心
结爱务在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