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把出租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雨水打在车顶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和汽油的味道。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再跑最后一单就回家。\"张涛自言自语道,吐出一口烟圈。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疲惫的脸。四十岁的年纪,眼角的皱纹却像是五十岁的人。女儿小蕊的医药费像座大山压在他肩上,逼得他不得不夜夜跑车到凌晨。
收音机里播放着午夜情感节目,主持人低沉的声音讲述着一个关于背叛的爱情故事。张涛无心倾听,只是机械地调大了音量,让声音填满车厢的空荡。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去挡风玻璃上不断积聚的雨水。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后视镜里。
张涛猛地回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路边招手。那是个老太太,穿着一件深色的——不,不是深色,在车灯的照射下,那分明是一件暗红色的中式对襟上衣,下面配着一条黑色的裤子。张涛心里\"咯噔\"一下,这打扮怎么那么像...寿衣?
\"见鬼了,这大半夜的...\"张涛嘟囔着,但还是把车靠了过去。生意难做,他不能挑客。
老太太动作迟缓地拉开车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某种奇特的香气扑面而来。张涛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去哪儿啊,大娘?\"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老太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慢地坐进后座,关上门。雨水从她身上滴落,但奇怪的是,座位并没有被浸湿。张涛透过后视镜打量她——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深陷,嘴唇发紫,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
\"槐树岭。\"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张涛的手在方向盘上僵住了。槐树岭是城郊的一处老坟场,白天都很少有人去,更别说这大半夜的。
\"大娘,这么晚了您去那儿干什么?\"他试探性地问。
老太太缓缓抬头,后视镜里,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涛:\"看我女儿。\"
张涛咽了口唾沫,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守墓人的家属?或者...算了,别自己吓自己。
\"好嘞,您坐稳了。\"他强打精神,踩下油门。
车子驶入雨夜,雨势似乎更大了,雨点砸在车身上发出密集的响声。张涛打开了暖气,但车内的温度却诡异地越来越低。他偷偷调高了温度,却无济于事。
\"小伙子,走小路。\"老太太突然说。
\"小路?那条路不好走啊,又窄又...\"
\"我加钱。\"老太太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
张涛瞥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那分明是一叠冥币!花花绿绿的票面上印着\"天地银行\"几个大字。他的手开始发抖,方向盘几乎握不稳。
\"大娘,您这钱...\"
\"怎么了?\"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钱不是钱吗?\"
张涛不敢再多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没...没什么。我这就拐小路。\"
车子拐进一条泥泞的乡间小道,两旁是高大的杨树,在风雨中摇曳,投下诡异的影子。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然后自动切换到了一个张涛从未听过的频道——里面播放的是哀乐,低沉缓慢的旋律让人毛骨悚然。
张涛的手心全是汗,他偷偷看了眼后视镜,后座空空如也!
\"啊!\"他惊叫一声,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泥路上打滑,差点冲进路边的沟里。
\"怎么了?\"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从后座传来。
张涛惊恐地回头,老太太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仿佛从未消失过。但更恐怖的是,她的脸在车内的阴影中似乎变了——皮肤更加灰白,眼睛浑浊无神,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没...没什么,路太滑了。\"张涛结结巴巴地回答,重新发动车子。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车子继续前行,雨似乎小了些,但雾气开始弥漫。张涛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他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到了。\"老太太突然说。
张涛猛地踩下刹车,环顾四周——这里根本不是槐树岭的正门,而是坟场深处的一片空地,四周全是墓碑,在雨夜中若隐若现。
\"大娘,这里...\"
\"就是这儿。\"老太太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谢谢你送我,小伙子。\"
她递过来几张钞票,张涛不敢不接,低头一看,还是那叠冥币。他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后座已经空了。车门大开,雨水飘进来,打湿了座椅。
张涛浑身发抖,正要下车查看,突然看到前方有什么在发光。他眯起眼睛仔细看——那是蜡烛!数十支蜡烛在雨中诡异地燃烧着,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插着三炷香,香烟袅袅上升,在雨中竟然不散。
更可怕的是,蜡烛圈中央跪着一个身影——正是那个老太太!她背对着张涛,面前是一座墓碑,墓碑前摆着供品。老太太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但她的动作僵硬得不似活人。
张涛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颤抖着挂上倒挡,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就在这时,老太太突然转过头来——
她的脸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嘴角却夸张地上扬,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女儿不孝啊...\"老太太的声音直接在张涛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回荡,\"三年了...三年没来看我...\"
张涛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猛踩油门。车子在泥地上打滑,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冲了出去。他不敢回头,一路狂飙,直到看到城市的灯光才稍微平静下来。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多。张涛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妻子李梅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焦急地问。
张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三天,张涛高烧不退,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蜡烛...香火...老太太...\"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能给他打退烧针。
第四天,李梅实在没办法,请来了村里的神婆王奶奶。王奶奶看了看张涛的情况,又听了李梅的讲述,叹了口气。
\"他这是撞邪了,遇到了'回魂客'。\"王奶奶说,\"那个老太太应该是死了有些年头了,因为儿女不孝,没人祭拜,所以借他的车回坟地看看。\"
\"那怎么办?\"李梅急得直掉眼泪。
王奶奶从布袋里取出几张黄纸,用朱砂画了符,又让李梅准备了一些供品。\"今晚子时,你们去槐树岭坟场,找到那座新烧过香火的坟,把符烧了,供品摆上,诚心道歉。记住,一定要说'无意冒犯,请您安息'。\"
当天夜里,李梅在亲戚的陪伴下,战战兢兢地去了槐树岭。借着月光,他们果然找到了一座墓碑前有新鲜蜡烛痕迹的坟。按照王奶奶的指示做完法事后,李梅对着墓碑鞠躬:\"老人家,我丈夫无意冒犯,请您安息。\"
墓碑上的照片里,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太太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说来也怪,第二天张涛的烧就退了。又休息了两天,他总算恢复了正常。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在深夜接去坟场的客人了,尤其是穿着寿衣的老太太。
后来张涛打听到,那个坟里埋的是一位姓陈的老太太,去世三年,生前最疼爱的女儿嫁到外地后,三年都没回来扫墓。就在张涛撞邪的那天晚上,老太太的女儿突然梦见母亲站在床前,满脸是泪地质问她为何不孝。第二天,女儿就赶回来扫墓了。
至于那叠冥币,张涛一直放在出租车仪表盘下当护身符。说来也怪,自从那晚以后,他的生意竟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女儿的病也有了起色。有时候他深夜开车,会感觉后座似乎坐着什么人,但回头看去,却只有空荡荡的座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