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福蹲在屠宰场后门的排水沟旁,手里捏着那个小玻璃瓶,瓶底沉淀着几滴浑浊的液体。八月的阳光毒辣,照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宝物\"上。
\"老张说涂这个能转运...\"他喃喃自语,拇指摩挲着冰凉的玻璃表面。
三天前,他在工地搬砖时听工友老张说起这个偏方。据说牛在被宰杀前流的眼泪,涂抹在眼皮上能开阴阳眼,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借此改变运势。老张的表哥的邻居的侄女就试过,后来中了彩票。
\"不过...\"老张当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白里闪过一丝王金福读不懂的情绪,\"开了眼,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王金福没听懂后半句的意思,也不在乎。他今年四十二岁,老婆跟人跑了,儿子不认他,在工地干了二十年还是个临时工。转运?他太需要了。
屠宰场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系着沾血围裙的壮汉走出来,看见王金福还蹲在那儿,皱了皱眉。
\"还没走?\"壮汉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跟你说过了,这玩意儿邪性。\"
王金福赶紧站起来,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递过去:\"刘师傅,帮帮忙...\"
刘师傅盯着那钱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行吧,反正倒霉的不是我。\"他接过钱,转身回了屠宰场,不一会儿拿着个小玻璃瓶出来,里面多了几滴新鲜液体。
\"刚宰的,热乎着呢。\"刘师傅把瓶子塞给王金福,\"记住,别涂太多,一次一滴够用三天。还有...\"他顿了顿,\"晚上别出门。\"
王金福连连点头,把瓶子小心翼翼揣进衬衣口袋,贴着心跳的位置。他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往租住的城中村赶去。
路上经过一座石桥,桥下河水黑得像墨。王金福鬼使神差地停下车,走到桥中央。四下无人,他掏出瓶子,犹豫了一下,倒出一滴在食指上。
液体冰凉粘稠,带着淡淡的腥味。王金福深吸一口气,把手指按在右眼皮上,轻轻涂抹开。然后是左眼。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刺痛,像是有人往他眼睛里撒了把盐。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使劲眨了眨眼。等刺痛感消退,他睁开眼,世界似乎没什么不同。阳光依旧刺眼,河水依旧乌黑,远处工地的塔吊依旧缓慢转动。
\"骗人的吧...\"王金福嘟囔着,有些失望。他把瓶子收好,骑车离开。
他没注意到,桥下的黑水里,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离开缓缓沉入河底。
当晚,王金福在租住的单间里就着花生米喝了两瓶啤酒。十平米的小屋闷热难当,电风扇吱呀呀转着,吹出的风都是热的。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想着明天该去找哪个包工头讨活干。
\"咔嗒。\"
厕所传来一声轻响。王金福皱了皱眉,竖起耳朵。又是一声,像是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
\"见鬼...\"他嘟囔着爬起来,拖着拖鞋走向厕所。推开门,洗手池的水龙头确实在滴水,但关得紧紧的。
王金福伸手拧了拧龙头,水停了。他摇摇头,转身要走,突然从眼角瞥见镜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猛地回头,镜中只有自己憔悴的脸和身后斑驳的墙壁。
\"眼花了...\"他揉揉眼睛,回到床上。
半夜,王金福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声音来自床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声音持续了约莫一分钟,然后戛然而止。
王金福长舒一口气,翻了个身,脸朝墙壁继续睡。就在他即将再次入睡时,他感到背后有一丝凉意——像是有人对着他的后颈轻轻吹气。
他猛地坐起,打开灯。房间空荡荡的,只有电风扇还在转。王金福的视线落在床头柜的玻璃瓶上,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第二天清晨,王金福顶着黑眼圈去工地。路过早点摊时,他注意到卖煎饼的大妈身后站着个穿灰衣服的老太太,一动不动地盯着煎饼摊。王金福多看了两眼,突然意识到——老太太的脚没有沾地。
他眨眨眼,老太太不见了。
\"要几个?\"大妈不耐烦地敲敲铁板。
王金福回过神:\"啊?哦,两个...\"
一整天,王金福都心不在焉。砌墙时,他总感觉有影子从眼角掠过;喝水时,水杯里似乎有张模糊的脸;上厕所时,隔间下方会闪过不属于任何人的脚影。
\"老王,你咋了?魂不守舍的。\"午饭时,老张端着饭盒坐到他旁边。
王金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老张,那个牛眼泪...用了之后会看见什么?\"
老张的筷子停在半空,脸色变了:\"你用了?\"
王金福点点头。
老张四下看了看,凑近他耳边:\"你看见它们了,是不是?\"
\"它们?\"
\"就是...不该看见的东西。\"老张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听说,用了牛眼泪,它们也能看见你了。\"
王金福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想起了床底的声响,厕所的水龙头,还有那个悬空的灰衣老太太。
下班回家的路上,夕阳将王金福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得很慢,不断回头张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路过一家便利店时,玻璃橱窗映出他的身影——以及他身后不远处,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
王金福猛地转身,街道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被风吹起。
回到家,王金福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他坐在床边,盯着那个玻璃瓶,内心挣扎。转运的效果没看到,却惹了一身骚。他抓起瓶子想扔掉,又想起老张说的\"它们也能看见你了\",手僵在半空。
万一...扔了之后它们更肆无忌惮怎么办?
王金福最终把瓶子放回床头柜,用毛巾盖住。他决定明天去找村里的神婆问问。
夜里,王金福做了个梦。梦里他在一片浓雾中行走,四周影影绰绰全是人影,但没有一个回头看他。他拼命想看清那些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走着走着,雾突然散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桥上——正是他涂抹牛眼泪的那座石桥。桥下黑水中,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向他抓来...
王金福惊叫着醒来,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伸向床头柜上的玻璃瓶。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抹了把冷汗,起身去厕所。推开门,他愣住了——镜子上用雾气写着两个字:继续。
王金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抓起玻璃瓶就要往窗外扔,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镜中的字是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邀请?
上午,王金福请了假,骑车去了邻村找神婆。神婆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村尾一间低矮的平房里。听了王金福的讲述,神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惹上麻烦了。\"神婆的声音嘶哑,\"牛眼泪确实能开眼,但开的是阴眼。你看见它们,它们也看见了你。现在...\"她顿了顿,\"它们对你感兴趣了。\"
王金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怎么办?\"
神婆摇摇头:\"晚了。它们已经记住你了。你现在停用,它们会生气;继续用,它们会越来越近...\"她突然抓住王金福的手腕,\"你最近是不是总感觉背后有人?\"
王金福点头。
\"睡觉时有没有被压床?\"
王金福又点头。
神婆松开手,叹了口气:\"它们在试探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它们有地盘,走远了或许就找不到你了。\"
王金福苦笑。他能去哪儿?全部家当加起来不够买张火车票。
回到家,王金福决定再试一次。他颤抖着倒出最后一滴牛眼泪,涂抹在眼皮上。这次,刺痛感更强了,像是有人用针扎他的眼球。他紧闭双眼,等疼痛消退后缓缓睁开。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像灰尘又像...头发。墙角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见他看过来,慢慢融入了墙壁。最恐怖的是,镜子里他的倒影没有同步他的动作,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缓缓上扬...
王金福尖叫一声,冲出门去。他在城中村的小巷里狂奔,不知跑了多久,最后瘫坐在一个垃圾堆旁,大口喘气。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王金福抬起头,发现每条小巷的阴影里都站着人影,无声地注视着他。更远处,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蠕动。
王金福捂住眼睛,但那些景象依然透过眼皮映入脑海。他意识到,牛眼泪的效果已经深入他的视觉神经,即使不涂抹,他也再无法回到从前那个\"看不见\"的世界了。
深夜,王金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推开门,他愣住了——房间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正对着他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那个\"王金福\"说,声音却像是好几个人同时开口,\"我们等你好久了。\"
王金福想逃,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镜子里,无数双手正从镜面向外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