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晚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闷热,王成斌松了松衬衫领口,在夜市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作为报社校对员的他,早已习惯了在加班后的夜晚独自闲逛,寻找那些被常人忽略的城市角落。今晚,他的目光被一个从未注意过的旧书摊吸引。
书摊支在夜市最边缘的角落,远离了烧烤摊的油烟和霓虹灯的喧嚣。一盏老式煤油灯挂在摊位的竹竿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摊主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灯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沙哑得不似人声。
王成斌蹲下身,手指拂过那些泛黄的书脊。大多数是些过期的杂志和破旧的连环画,纸页散发着霉变与尘土混合的气味。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一本暗红色封面的杂志从书堆中滑落出来,发出沉闷的\"啪\"声。
《幽冥录》三个烫金大字在煤油灯下诡异地闪烁。王成斌捡起杂志,发现它出奇地新,与周围那些泛黄的出版物形成鲜明对比。封面触感冰凉,像是摸到了某种爬行动物的皮肤,让他本能地想松手,却又被某种力量牢牢吸引。
\"这本不卖。\"老人突然伸手,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碰到王成斌的手腕,\"它不是给活人看的。\"
王成斌本能地缩回手,却将杂志抓得更紧:\"什么意思?\"
老人浑浊的眼睛直视着他:\"你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高处往下看?\"
王成斌心头一震。他确实连续三天做了同样的梦——站在一座陌生高楼的天台边缘,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每次都在坠落的瞬间惊醒,冷汗浸透睡衣。
\"五十块。\"老人突然改变态度,伸出五根手指,\"要现金。\"
交易完成得异常顺利。当王成斌将杂志塞进公文包离开时,他注意到老人迅速收摊的动作,仿佛急于逃离什么。煤油灯被粗暴地熄灭,整个摊位瞬间被夜色吞噬。
回到家,王成斌迫不及待地取出杂志。客厅的灯光下,《幽冥录》的封面呈现出暗紫色,那些烫金文字在正常光线下显得暗淡无光。他翻开第一页,发现这是一本收集都市怪谈的杂志,但排版方式古怪——文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没有明显的段落分隔,图片则是模糊的黑白照片,像是透过毛玻璃拍摄的。
\"西城区废弃医院三楼手术室,每逢子夜会有手术器械自行移动...\"王成斌轻声念出第一篇文章,突然停住。这篇报道描述的医院,正是他每天上班必经之路上的那栋灰色建筑。更诡异的是,文章中提到的\"手术室窗台上的洋娃娃\",他今早确实透过破窗户瞥见过。
王成斌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快速翻阅杂志,在第十七页发现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内容——\"光明大厦23层会计张某,将在本周五下午三点因心脏骤停猝死\"。张某正是他同事的名字,办公桌就在他斜对面。
\"巧合,一定是巧合。\"王成斌自言自语,却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指。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一点。理智告诉他应该放下杂志去睡觉,但某种难以名状的吸引力让他继续往下读。
接下来的几篇文章描述了城市各个角落发生的离奇死亡事件。王成斌越读越心惊,因为这些地点他都熟悉——大学时常去的后巷酒吧,前女友住过的公寓楼,甚至是他小时候差点溺亡的公园人工湖。每个故事都配有模糊的照片,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
当翻到杂志中间时,一张照片让王成斌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他工作的报社大楼天台,角度与他梦中俯瞰城市的角度完全一致。照片下方没有文字说明,只有一串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王成斌猛地合上杂志,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脸。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产生的幻觉。\"他试图说服自己,却无法解释为何那本杂志会知道他的梦境。
第二天上班,王成斌精神恍惚,数次在校对稿子上出错。午休时,他忍不住再次翻开《幽冥录》,发现那篇关于同事张某的文章有了微妙变化——死亡时间从\"下午三点\"变成了\"下午三点十五分\",并增加了\"右手会紧握一支蓝色圆珠笔\"的细节。
\"成斌,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张某端着咖啡从他桌前经过,关切地问道。
王成斌慌忙合上杂志:\"没什么,昨晚没睡好。\"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张某手中的圆珠笔上——蓝色的,和他平时用的红色不同。
周五下午三点十分,办公室突然骚动起来。王成斌抬头看见张某捂着胸口倒下,同事们惊慌地围上去。救护车赶到时,医生宣布张某已经死亡。王成斌站在人群外围,看见张某右手紧握着一支蓝色圆珠笔——正是他午休时用过的那支。
王成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冲回报社天台,从公文包里掏出《幽冥录》,颤抖着翻到记载张某死亡的那一页。文字正在他眼前缓缓变化,新增了\"目睹者王某将试图焚毁本刊\"的字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王成斌几乎要尖叫出声。他疯狂地翻阅杂志,发现后半部分全是空白页,仿佛在等待记录新的内容。最后一页上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所有试图摆脱《幽冥录》的人,都将成为它的下一篇文章。\"
傍晚,王成斌回到夜市寻找那个老人,却发现原本的书摊位置空空如也。询问周围摊主,得到的回答出奇一致:\"这里从来没有什么旧书摊,你记错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王成斌如同行尸走肉。他尝试过将《幽冥录》扔进河里,第二天它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床头;他试着用剪刀将它剪碎,碎片却自动复原;他甚至去寺庙求了符咒贴在杂志上,当晚就梦见符咒燃烧成灰。
更可怕的是,杂志开始记录王成斌的日常生活。\"王某今日午餐吃了牛肉面王某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王某凌晨两点十七分惊醒\"。这些琐事一字不差地出现在空白页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一周后的深夜,王成斌终于崩溃。他将《幽冥录》带到郊外荒地,浇上汽油点燃。火焰腾起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却不是来自杂志,而是来自他自己的身体。火光中,他看见杂志安然无恙,而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
\"不!\"王成斌绝望地扑向火焰,试图抢救什么,却只抓住一把灰烬。杂志消失了,连同他的一部分记忆一起。他踉跄着走回家,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本崭新的《幽冥录》,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他自己的照片——拍摄于他焚烧杂志的那一刻,背景是冲天的火光。
次日清晨,王成斌没有去上班。同事们只当他请假休息,直到三天后房东发现他死在出租屋内。法医鉴定为心脏骤停,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三点。奇怪的是,王成斌的右手紧握着一本暗红色封面的杂志,但当警察试图取出时,杂志化作了灰烬。
而在城市某个角落的旧书摊上,一本崭新的《幽冥录》悄然出现在书堆最显眼的位置。烫金标题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最后一篇文章的标题是《校对员王某的最后一夜》,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夜景照片,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站在火光前。
从此,这座城市的都市怪谈又多了一个版本——关于一本会预知死亡的杂志,和那些试图摆脱它却最终成为其中一页的可怜人。偶尔有夜归者声称在偏僻处看到一个佝偻老人摆着旧书摊,但走近时,摊位总会神秘消失,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在空气中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