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皇后找来这个女子,教会她纯元的舞姿、仪态,却教不会那份浑然天成的气度。
然而她们都明白,这或许并不重要。
对雍正而言,能看到一张酷似纯元的脸,就足够了。
毕竟,安陵容和甄嬛也是如此。
那一夜,雍正未曾翻任何嫔妃的牌子,而是独自宿在勤政殿。
据当值小太监透露,皇上深夜仍辗转难眠,最后起身作画一幅,画中人身形窈窕,面容却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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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淑贵人正式迁居曲院风荷。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雍正帝频频召幸,赏赐如流水般送来。
圣宠之盛,直逼当年的甄嬛。
六宫无人敢公然议论。
安陵容与甄嬛越发低调,终日只在自己宫中,很少外出。
安陵容冷眼旁观,发现这位淑贵人虽然圣宠正浓,却从不张扬,每日准时向皇后请安,对其他高位嫔妃也恭敬有加。
太后与皇后,当真培养了一个好棋子。
是夜,勤政殿内,雍正批阅奏折至深夜。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皇上,已是亥时三刻了,可要歇息?”
雍正揉了揉眉心,忽然问道:“淑贵人睡下了吗?”
“回皇上,淑贵人方才遣人来问过安,想必已经歇下了。”
雍正沉默片刻,忽然道:
“朕记得,纯元当年总是等到这个时候,若朕歇得晚,她便会亲自送一碗冰糖雪梨来。”
苏培盛不敢接话,只垂首侍立。
“去淑贵人那儿看看吧。”皇帝忽然起身。
“嗻。”
龙辇行至曲院风荷,却见主殿仍亮着灯。
雍正示意不必通传,独自走了进去。
只见乌拉那拉毓秀正坐在灯下绣着什么,见皇帝来了,慌忙起身相迎。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雍正温和地问道。
乌拉那拉毓秀垂首道:“臣妾想着皇上可能还在忙碌,便等着。若是皇上安歇了,嫔妾也就睡了。”
她说着,脸上泛起红晕,“臣妾愚钝,只能以此默默陪伴。”
雍正帝闻言一震,凝视着灯下那张酷似纯元的脸。
良久,他轻叹一声:“你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
次日,旨意再下,晋淑贵人为淑嫔。
距她入宫不过一月,晋升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六宫再次震动。
安陵容得知消息时,正与甄嬛在碧桐书院品茶。
二人相视一眼,皆知这其中含义非凡。
“姐姐可知,昨夜淑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安陵容轻声问道。
甄嬛摇头,笑道:“不必知道。只需知道,她每一句话,都能恰恰好说在皇上心坎上,便是了。”
安陵容默然。
太后这次的确是下了血本,将这个女子培养得从里到外都透着纯元的影子,甚至连纯元生前的习惯细节都教给了她。
“妹妹打算如何?”甄嬛问道。
安陵容把玩着手中的团扇,目光深远:
“不急。圣宠正浓时,我们且等着,看看这位淑嫔娘娘,能做到哪一步。”
甄嬛会意点头。
的确,在这深宫之中,有时候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只是她们都明白,这位淑嫔的出现,必将使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后宫,再起波澜。
而太后与皇后的这一步棋,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尚未可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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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嫔独宠,本该劝诫的太后和皇后倒是乐见其成。
杏花春馆这边。
静姝刚过周岁,正是玉雪可爱、惹人怜惜的时候。
这日午后,安陵容斜倚在软榻上,含笑看着乳母将静姝放在铺了厚厚绒毯的地上。
静姝穿着大红缕金的小褂,像个粉团儿似的,正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稳。
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见到母亲正望着自己,便咧开还没长齐牙的小嘴,发出“咿咿呀呀”的模糊音节。
一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蹒跚着要向母亲这边走来。
才迈出两步,便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毯上。
她也不哭闹,只是仰起小脸,困惑地眨眨眼,仿佛在思考方才为何没能成功。
那模样逗得安陵容忍俊不禁,亲自起身将她抱起。
静姝一到母亲怀里,便乖巧地依偎着,一只小手紧紧攥住安陵容衣襟上的盘扣,另一只手则好奇地去摸她发间的珠花。
安陵容低头,轻轻蹭了蹭女儿柔嫩的脸颊,静姝便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一连多日未曾面圣,安陵容倒也乐得清闲,索性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女儿静姝身上。
长久不侍奉圣驾,于她而言并非什么损失。
雍正确已不复盛年,加之国事繁重、宵旰忧劳,常显疲惫之态。
于床笫之事上,更是渐觉力不从心。
安陵容早已暗自觉得索然无味,甚至偶尔思及,早年供给华妃的那副药,是否不止令其绝嗣,更连圣上的根本也一并损了?
否则何至显出如此衰疲之象。
然而转念细想,终究觉得,大抵还是岁月不饶人。
皇上今年已五十有余。
他的儿子们也已成年婚配,弘时的福晋采苹已怀胎三月。
皇上早已是做祖父的人了!
而那位新晋的淑嫔,方才十六岁?
思之不免令人齿冷。
再想到自己,也不过双十年华,正该是如花绽放的年纪,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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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专宠淑嫔一人,日子久了,反倒让六宫上下都悄然松了口气,各宫走动也渐渐活泛起来。
这日天光晴好,姐妹三人聚在“上下天光”水榭中闲坐叙话。
凉风自湖面拂来,带着荷花的清芬,吹散了初夏的微燥。
正说着话,却见温实初提着药箱而来,按例来给六皇子弘昭请平安脉。
弘昭早已不是能安稳坐住的年纪,闻得太医来了,便如脱缰的小马驹般飞奔出去玩耍了。
沈眉庄只抬眼笑了笑,吩咐小施:“跟紧些,别让他磕了碰了便是。”
其余并未多加约束。
她转回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淡淡怅惘:
“。过了明年,昭儿便要到上书房开蒙了。如今……我只盼他再多自在玩闹些时日。”
温实初躬身,上前几步先为沈眉庄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