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双厂逼压
乾清宫殿宇深重,晨光透过蟠龙窗格割裂满地碎金。尚铭与汪直分列丹陛左右,猩红蟒衣与玄青曳撒如两道血痕泼在御前。
“陛下明鉴!”尚铭率先跪奏,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西厂缉拿妖道时搜出密信,直指万娘娘指使下毒!”呈上的帛书血迹斑斑,落款处按着个胭脂指印。
汪直冷笑振袖,抛出具焦尸:“东厂昨夜‘捉拿要犯’,却将人烧得面目全非——可是要灭口?”尸身腰间牙牌刻着“永寿宫 如意”,但指骨尺寸明显是男子。
龙椅上宪宗面色铁青,御案堆积的证物如山:带毒的珍珠簪、刻着三山纹的食盒、绣贵妃生辰的巫毒人偶...每件都像淬毒的针扎向万贵妃。
“凌先生。”皇帝声音嘶哑,“朕给你三日,若查不清...”指尖捏碎的玉扳指迸裂在地,碎玉竟混着些许赤晶石粉。
退出大殿时,双厂督公一左一右夹住凌云鹤。尚铭往他袖中塞入卷画轴:“这是吴嫔当年巫蛊用的符咒,与贵妃宫中搜出的别无二致。”画轴腥气扑鼻,绢角沾着新鲜血渍。
汪直却弹指射来枚银针,钉入凌云鹤身旁廊柱:“小心暗箭。”针尾系着极小纸卷,展开是张药方——记载着钩吻与赤晶石的调配之法,笔迹竟与太医房存档的万贵妃药方同源。
宫巷变成修罗场。东厂番子当众杖毙“吴氏余党”,血水淌过青砖时泛起银亮铁屑;西厂则押着群道士游宫,每人背后插牌写着“咒诅皇嗣”,道袍皆绣三山烈火纹。
裴远突然拉凌云鹤避至假山后。但见两个小太监正撬开地砖埋入某物,挖出的旧土中竟混着香山红土与艾草碎屑!
“是栽赃。”裴远刀尖挑出油布包,内里裹着整套巫蛊用具:人偶心口钉着珍珠针,发髻里塞着赤晶石,脚下踩着万贵妃八字黄符。
远处突然传来惨叫。尚铭的亲信太监被西厂人按在井边,口中硬塞进块重阳糕:“说!是不是贵妃让你下的毒?”那太监挣扎间扯破衣袖,露出手臂陈旧箭疤——正是军中痕迹。
汪直抚掌轻笑:“哟,东厂的人竟带着宣府军镇的伤?”话音未落,忽有冷箭破空!那太监喉头中箭倒地,箭羽刻着龙虎山标记。
混乱中凌云鹤俯身探查,从死者紧握的掌心抠出半张货单:成化十四年三月,收蓖麻油二百斤,收货吏签名被血污浸透,唯见末尾画着个古怪符号——三山环抱火焰。
“够了!”宪宗的怒吼从高处传来。皇帝不知何时立在角楼上,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朕只要真相,不要这些鬼蜮伎俩!”
双厂督公齐齐跪地请罪,目光却如毒蛇交缠。退下时尚铭忽然轻笑:“先生可知十九年前吴嫔案,也有个皇子莫名夭折?”说着往凌云鹤袖中塞入个冰凉物件——竟是枚婴孩的长命锁,锁面刻着万贵妃闺名。
汪直反手抛来卷档案:“巧了,当年验尸的太医姓朱,正是现今太医院判朱允明的叔父。”纸页间飘落些药渣,竟是红艾混着赤晶石。
回到驿馆时,裴远从梁上取下第三封箭书。这次钉着个染血的道士符冠,内衬写着生辰八字:竟是宪宗与万贵妃的合婚庚帖!
“局中有局。”凌云鹤划开符冠夹层,流出些赭红色泥土,“有人要借双厂之争,把弑君罪名扣给贵妃。”
夜半忽起叩门声。小太监送来贵妃赏的安神汤,银勺搅动时竟带出片金粟笺——写着“明日辰时,冷宫井畔,证君清白”。
裴远擒住太监欲审,对方却咬破衣领毒发身亡。尸身怀中落出西厂腰牌,靴底却沾着东厂特有的松烟墨渍。
“好个双面谍。”凌云鹤凝视那碗汤药,“明日之约,怕是鸿门宴。”
更漏声里,他忽然用磁石吸附所有证物。铁屑纷纷聚向长命锁与合婚帖——这两件最古老的证物,反而带着最新鲜的铁腥气。
窗外飘来《霓裳羽衣曲》的变调,有人用戏腔唱道:“...双龙争珠珠泣血,火中取栗栗成灰...”
裴远劈手掷出飞镖,歌声戛然而止。檐角落下缕绯色纱线,缠着根三尺白发——与冷宫井中所获如出一辙。
“该去见见这位唱戏的了。”凌云鹤捻起白发,“十九年冤魂,怎会有新长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