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王爷令,全城宵禁,严查过往车辆!”
那声呼喝撞在车厢木板上,反弹回来时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像淬了冰的钢针,直刺沈静姝耳膜。她指尖猛地攥紧短刃,木鞘的毛刺嵌进掌心,刺得指尖发麻 —— 亲王竟直接亮了旗号,连戍卫营都成了他的私兵,这京城里,还有他不敢动的人吗?
怀中的密匣残图蹭着锁骨,兽皮边缘硬得像刚从炭火里捞出来的铁片,烫得她心口发紧。石头被这声喝斥吓得一哆嗦,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襟,指甲几乎嵌进布缝。沈静姝下意识将他往怀里又拢了拢,鼻尖蹭到孩子细软的头发,那点温热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 —— 萧煜安排的车夫,能破这局吗?
车辕上的车夫倒没慌,勒停马车时动作稳得很,斗笠压得更低,连下巴都藏在阴影里。他开口时,声音裹着点刻意装出来的颤抖,还故意碰掉了车辕上的麻绳,“哗啦” 一声响,像是慌得手忙脚乱:“军爷恕罪!小的是城南福顺车行的,送我家主母去城外庄子养病 —— 她染了风寒,咳得厉害,实在经不起折腾啊!”
“少废话!下车受检!” 为首的队正不耐烦地挥挥手,腰间的长刀 “呛啷” 出鞘半寸,火光映在刀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两名士兵立刻持戟上前,铁戟尖离车门只有半尺,寒气直往车厢里钻。
沈静姝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就在这时,车夫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不是路引,反倒飞快地塞到队正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讨好的谄媚:“军爷通融通融,这是主家给的一点心意,弟兄们辛苦,买点酒暖暖身子……”
队正低头一看,火把的光正好落在掌心 —— 那是枚玄铁令牌,蟠龙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边缘还刻着极小的 “亲卫” 二字!与他怀里那份亲王密令的信物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只在龙尾处少了半道云雷纹 —— 这是亲王心腹才有的令牌!
他握着令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亲王手下派系复杂,他一个外围队正,哪敢得罪持有这种令牌的人?万一车里是亲王秘密安置的内眷,或是办密差的亲信,自己这颗脑袋不够砍的!
“且慢!” 队正突然喝止士兵,声音瞬间软了三分,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对着车窗拱了拱手,“不知是王府贵人在此,卑职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车厢里,沈静姝屏住呼吸,故意低低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风寒入肺的虚弱,只轻轻 “嗯” 了一声。石头也机灵,小手抹了把脸,故意发出抽噎的哼唧声,眼泪蹭在她的衣襟上,湿了一小块,倒像极了被吓着的孩童。
队正更确定了,连忙挥手:“都让开!给贵人让路!” 士兵们虽满脸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收了戟,往两边退开,火把的光都刻意压低了些,免得晃着车里的 “贵人”。
车夫不再多言,一扬马鞭,马车 “咯吱” 着穿过关卡,车轮碾过士兵让开的道路时,沈静姝还能听到身后队正低声呵斥士兵的声音:“眼睛放亮些!不该问的别问!”
直到马车驶出半里地,彻底融进夜色,沈静姝才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后背的冷汗把粗布都浸湿了。她拍了拍石头的背,小声问:“刚才那令牌……”
车夫的声音透过车厢壁传来,裹着点冰碴子:“世子早料到亲王会用戍卫营拦路,这令牌是仿的亲王亲卫令,除了核心亲信,没人能辨出真伪。”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沈静姝心头一震。萧煜连这点都算到了?想起他递铜符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站在窗前望着马车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他那些看似冷淡的安排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周全。
马车改走小路,车轮碾过碎石,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像是随时会散架。车头的气死风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光晕在地上晃出斑驳的影子,远处的树影都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沈静姝靠在车厢壁上,疲惫像潮水漫上来,地宫的火光、哑奴的血、陈骞的银针,一幕幕在眼前晃。
她闭着眼,摸出怀里的银色卷轴。山风从车帘缝隙钻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冲淡了车厢里的药味。指尖刚碰到卷轴,就觉得那些符文像是活过来的小鱼,在掌心下轻轻跳动。她试着沉下心,不再硬摹整个符文,只引导着体内那丝气流,去碰其中最黯淡的一个节点。
“嗡 ——”
一丝酥麻的震颤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弹琵琶时,琴弦传到掌心的感觉。怀里的璃龙佩残片也跟着发烫,龙鳞纹路硌着掌心,竟不觉得疼了,反倒像是在和卷轴呼应,暖得人心头发热。
“快到了。” 车夫突然开口,马车缓缓停下。
沈静姝掀开车帘,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星光隐约勾勒出山峦的轮廓,像头蛰伏的巨兽。山风卷着寒意扑过来,吹得她衣袂翻飞,草木的气息里还混着点泥土的腥气。
车夫跳下车,指着前方被荒草掩住的小径:“沿着有白色碎石的路走,每三步一颗,别走错了。山上有夜兽,老朽会在前面引路。”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后递给沈静姝,“星台在山顶,周老在那等着。”
沈静姝接过火折子,火光映着车夫的斗笠,只能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她抱着石头下车,刚想说句 “多谢”,车夫已调转马头,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 “咯吱” 的车轮声渐渐远去。
“姐姐,我不怕。” 石头忽然仰起脸,小手攥得紧紧的,眼神亮得像星光。沈静姝心头一暖,牵着他的手,往小径走去。荒草没过脚踝,露水打湿了裤脚,凉得发疼,好在白色碎石很显眼,每三步一颗,像是特意为他们留的路标。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树影忽然动了动。沈静姝立刻将石头护在身后,短刃横在胸前,火折子举得高高的 —— 火光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木杖走了出来。
老者穿着破旧的守陵人服饰,木杖头磨得发亮,上面刻着小小的星纹,和锻星诀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他脸上布满沟壑,眼神却清明得很,像两点寒星,扫过沈静姝手里的铜符时,微微颔首:“老朽姓墨,是周老让来接的。姑娘持螭符而来,想必就是沈姑娘吧?”
他的声音沙哑,却很温和,目光落在石头身上时,还柔了一瞬:“山路不好走,星台在山顶,老朽领路。”
沈静姝松了口气,收起短刃,跟着老者往山上走。火折子的光在前面晃着,老者的脚步很慢,却很稳,木杖敲在石头上,发出 “笃笃” 的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星台是前朝钦天监建的,屋顶的铜仪还在,能观星。” 老者忽然开口,“周老说,姑娘要找的东西,或许在星台上能悟得透。”
沈静姝心头一动,握着铜符的手紧了紧。锻星诀、皇陵星台、阮家的血仇…… 这条路虽然难走,可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