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游骑的第一次试探性侵袭,如同饿狼扑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被烫得嗷嗷直叫,灰溜溜地撤回了荒原深处。黑石城外,除了几处被焚毁的空屋和草料堆冒着缕缕青烟,以及零星散落的北凉人尸体和死马,并未遭受实质性的重大损失。田地里的庄稼大部分抢收了回来,矿场匠坊的重要工具和物资也及时转移,人员伤亡更是微乎其微。
城头上,陈大疤拄着刀,望着远处退去的烟尘,啐了一口:“呸!一群没卵子的怂货!就知道偷鸡摸狗!有本事真刀真枪来攻城啊!”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清楚,这次能轻松击退敌人,全靠风哥儿料敌先机,应对得当。坚壁清野,让敌人无处下嘴;城头弩箭齐发,挫其锐气;小股精锐袭扰,耗其兵力。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北凉人根本没讨到好。
“疤爷,城主让统计战果和损失。”一个书记官跑上来汇报。
“战果?喏,那边躺着几十号呢!”陈大疤指了指城外,“损失?烧了几间空房子,糟蹋了点草料,屁大点事!告诉风哥儿,弟兄们屁事没有,就是憋得慌!”
消息传回城主府,凌风并未放松。北凉人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阿古拉那个万夫长,以凶残暴躁着称,更不会甘心就这样退走。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小股游骑了。
“加强警戒。所有哨塔增加双倍人手,斥候游骑放出三十里,昼夜不停。城防器械检查维护,弩箭礌石火油金汁,全部备足。”凌风下达一连串指令,“另外,让老拐叔加大从西荒采购药材和矿料的力度,特别是治疗外伤和毒伤的药材,多多益善。告诉周师傅,琉璃工坊暂时减产,抽调部分人手协助医师坊赶制金疮药和解毒散。”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黑石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迅速蜷缩起来,亮出了全身的尖刺,严阵以待。
荒原深处,北凉大营。
万夫长阿古拉脸色铁青,听着手下千夫长汇报损失,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废物!都是废物!几百狼骑,连个像样的庄子都没摸进去,就折了近百人?黑石城那帮两脚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
“万夫长息怒!”一个脸上带着狡黠笑容、打扮不像北凉战士、反倒像南方商人的瘦小男子上前一步,他是云州方面秘密派来的联络人,“黑石城如今确实今非昔比。城防坚固,军械精良,那凌风更是狡诈如狐。硬攻,损失太大,得不偿失。”
“那你说怎么办?”阿古拉没好气地瞪着他,“难道就这么算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而且……那血藤……”
瘦小男子嘿嘿一笑:“万夫长,狼群捕猎,未必总要正面扑击。咬不动的猎物,可以困,可以扰,可以断其粮草,绝其水源。黑石城虽有些积蓄,但毕竟孤悬边陲,所需粮草、盐铁、药材,大半仍需外购。如今云州方面已对其全面封锁,只要我们再切断其与西荒的联系,久而久之,其城内必生变乱。届时,或可里应外合,或可不攻自破。”
阿古拉眯起眼睛:“西荒?那些生番部落?”
“正是。”瘦小男子点头,“据我们所知,黑石城与西荒黑石峒等部交易频繁,获取大量物资。若万夫长能派出一支精锐,潜入西荒,或威逼,或利诱,挑动那些部落与黑石城反目,甚至……直接袭扰其商队,劫掠其物资。如此一来,黑石城外援尽断,内耗加剧,还能支撑多久?”
阿古拉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凶光闪烁:“这主意……倒是不错。西荒那些生番,欺软怕硬,给点好处就能卖爹卖娘。好!就这么办!巴图!”
“在!”一个面容阴鸷、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千夫长应声出列。
“你带五百本部精锐,换上便装,带上金银绸缎,再去西荒走一趟!告诉那些峒主寨主,要么拿了老子的好处,跟黑石城断绝往来,要么……老子就屠了他们的寨子,抢光他们的女人和牛羊!怎么做,让他们自己选!”
“是!”千夫长巴图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另外,”阿古拉又看向其他人,“继续给老子盯死黑石城!小股游骑不停袭扰,疲其兵力,耗其箭矢。大队人马做好准备,一旦西边得手,或是黑石城露出破绽,立刻给老子全力攻城!这次,一定要撕碎那龟壳!”
“是!”帐内众将轰然应诺。
南北两方的暗流,同时向着黑石城涌动而来。
数日后,黑石城西行商路。
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满载着从黑石峒交换来的药材、矿石和少量兽皮,正沿着崎岖的山路返回黑石城。带队的老伙计心情不错,这次交易顺利,换回的物资足以缓解城内不少压力。
然而,当商队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要峡谷时,异变陡生!
两侧山崖上突然响起尖锐的呼哨声,紧接着,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落下来!无数箭矢从隐蔽处射出!
“敌袭!有埋伏!结阵!快结阵!”老伙计声嘶力竭地大吼,商队护卫们慌忙举起盾牌,收缩队形。
但袭击来得太突然,地形又极其不利,瞬间就有几名护卫和驮马被砸中射中,惨叫着倒地。
“杀!一个不留!货物全抢走!”伴随着生硬的官话吼声,数百名穿着杂乱皮甲、手持弯刀、面目凶悍的匪徒从峡谷两端冲出,扑向商队!看其身手和装备,绝非普通山匪,更像是……精锐战士伪装的!
“是北凉狗!”有眼尖的护卫看到了对方弯刀上的狼头标记,惊怒交加。
商队护卫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地形不利,很快就被分割包围,伤亡惨重。
老伙计目眦欲裂,知道货物保不住了,嘶吼道:“突围!能走几个是几个!回城报信!”
他带着几个亲信护卫,奋力杀向峡谷一端,试图打开缺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石峒寨子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千夫长巴图带着五百精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寨门外,扔下几箱金银绸缎,然后直接亮出了北凉的狼头旗。
“峒主呢?出来说话!”巴图骑在马上,傲慢地喊道,“我们万夫长说了,黑石城是我们北凉的敌人!从今天起,你们黑石峒,不许再卖一粒药、一块石头给黑石城!这些金银,是赏你们的!要是敢不听话……”他猛地抽刀,一刀将寨门旁的一根木桩劈断,“这就是下场!”
黑石峒的战士们又惊又怒,纷纷举起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老峒主闻讯赶来,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和闪着诱人光泽的金银,脸色变幻不定。北凉人的凶残,他是知道的。黑石城虽好,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
西线商路和最重要的盟友,同时遭遇巨大危机!消息如同两道加急的烽火,迅速传向黑石城。
西线商队遭遇精锐伏击、几乎全军覆没,以及北凉使者直接威胁黑石峒的消息,如同两道沉重的闷雷,接连劈在了黑石城头上。
城主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老拐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完了!完了!西边的路断了!黑石峒要是再反水,咱们的药材、矿石可就全没了!库房里的存货,撑不了几个月啊!”
陈大疤气得暴跳如雷,独眼通红:“北凉狗!欺人太甚!正面打不过,就玩这种阴招!风哥儿!让俺带兵出去,灭了那帮埋伏商队的杂种!”
“冷静!”凌风一声低喝,压下众人的躁动。他面色沉静,但眼神深处却冰寒一片。北凉这一手,确实打在了七寸上。西荒通道是目前黑石城最重要的外部输血线,一旦被切断,后果不堪设想。
“商队遇袭地点在一线天,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对方有备而来,兵力不下五百,且是精锐伪装。巴图带人威胁黑石峒,也是看准了西荒部落畏威而不怀德的特性。”凌风迅速分析道,“此时派大军前往,路途遥远,地形不熟,极易再中埋伏,且城内空虚,正中北凉下怀。”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柱子刚从云州归来,闻言也是焦急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