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的烛光,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拉得很长。
“陛下,”谢知非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安宁,“臣妾有时会想,若没有十年前那场宫变,若您依旧在冷宫之中,此刻我们又会是何光景?”
李琮抚着她长发的手微微一顿,那段冷宫岁月,阴冷、孤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与如今的九五之尊相比,恍如隔世。他低头看她,唇角牵起一抹复杂的笑:“冷宫……若依旧在那里,朕或许仍在隐忍,仍在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而你,或许早已遵父命,嫁作他人妇,你我此生,未必能有交集。”
谢知非抬起头,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丝心疼:“那样的日子,陛下定是极苦的。至少如今,臣妾能在陛下身边,能与陛下共同面对这风雨。”
李琮捉住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片柔软。“是啊,至少如今,朕有能力护住想护之人。”他试图将话题引开,“不提那些过往了。”
“陛下不必瞒我,”谢知非却摇了摇头,目光沉静,“臣妾虽在深宫,却也感觉得到。宫里的守卫比往日更严,连王公公来的次数都多了。还有萧将军他,走得那般匆忙。可是西北又有变故?”
李琮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不过心思玲珑的她,终是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是有些麻烦,不过朕已做了安排。萧煜回去,便是去稳住局面。”
“萧将军伤势未愈……”谢知非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担忧。
“所以朕让他秘密回去,并非冲锋陷阵。”李琮安慰道,“他是朕的定海神针,有他在,西北乱不了。”他顿了顿,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倒是你,眼看产期将至,朕只盼一切顺遂,莫要被这些杂音扰了心神。这江山是朕从冷宫一步步争来的,也必能为你和孩子撑起一片安稳天地。”
“有陛下在,臣妾不怕。”谢知非将头重新靠回他肩上,声音带着困意,“只是这孩子近来动得愈发厉害,想必是个性子急的。”
李琮感受着她腹中的动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急些也好。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只盼他(她)能无忧无虑,不必再经历朕幼年时的种种。”
窗外,风雪声似乎更急了。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边陲的一座不起眼军堡内,烛火同样未熄。
萧煜卸下了商贾的伪装,穿着一身寻常的军中棉袍,正与几名绝对忠诚的将领围在沙盘前。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
“将军,根据最新斥候回报,‘客人’似乎对我们的‘邀请’很感兴趣。黑风隘附近,已经发现了他们前锋哨探的踪迹。”一名满脸风霜的副将指着沙盘上一处险要山谷。
另一名将领接口,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咱们放出的消息,他们果然信了。真以为咱们群龙无首,急着立功呢!”
萧煜的目光在沙盘上细细扫过,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饵已撒下,接下来,便是比耐心的时候。各伏击点位,必须确保隐蔽,绝不能露出半点马脚。告诉弟兄们,都给本将军沉住气,没有我的命令,便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许妄动!”
“是!”众将低声应道。
待众人离去,萧煜才轻轻咳了几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一片、唯有风雪呼啸的夜空。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芷柔…”他在心中默念,“等我稳住这边,便回去。”他知道,京城里,陛下在运筹帷幄,皇后在等待新生,而他的芷柔,也在盼着他平安归去。这信念,比任何汤药都更能支撑他的身体。
江南,林府密室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林文远心头的寒意。
“父亲,西北…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林承宗的声音带着焦灼,“我们安排在海路上的船,有三艘被水师衙门以‘例行检查’为由扣下了,虽未查出什么,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林文远闭着眼,靠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慌什么?非常时期,朝廷加强巡查也是常理。西北那边再等等。箭已离弦,岂有回头之理?想想那位是从冷宫里杀出来的主,手段岂是常人能度?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耐心,也必须成功!”
“可是…”林承宗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林文远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我们林家,便是在这刀尖上跳舞,进一步或许生,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我稳住!成败,在此一举!”
他像是在对儿子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呐喊。密室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父子二人沉重压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