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照亮皇极殿前的丹陛。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几位消息灵通的官员,目光不时扫过站在前排、依旧称病告假多日却突然现身朝会的顺天府尹王化贞,以及他身后面色沉静的左副都御史周明轩。
鼓乐声响,净鞭三下。皇帝李琮升座,目光如常扫过群臣,却在王化贞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
例行政务奏报完毕,就在司礼监太监准备宣布退朝时,周明轩手持玉笏,稳步出班。
“臣,左副都御史周明轩,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王化贞垂着眼皮,手指在笏板上微微收紧。
“臣弹劾顺天府尹王化贞,及其弟顺天府同知王焕,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操纵狱讼,鱼肉百姓,罪证确凿,十恶不赦!”
声音朗朗,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王焕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急声喝道:“周明轩!你血口喷人!”
王化贞却依旧垂首,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周明轩不为所动,继续道:“景和初年,通惠河支流疏浚,王化贞虚报工匠、克扣石料,贪墨银两八百;景和三年,漕粮转运,其指使仓吏何奎、勾结府衙经历钱礼,虚报损耗,侵吞折色银逾两千两;景和四年,借河工之名,挪用款项填补其弟王焕赌债亏空一千五百两……凡此种种,历年来贪墨数额巨大,皆有账册、供词为证!”
他每说一桩,便有内侍将相应的证据副本——誊录的账页、钱经历及李纲的供词摘要——分发给几位阁老及刑部、大理寺主官观看。
殿内哗然渐起。那些纸张在官员手中传递,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王化贞终于抬起头,脸色灰败,却强自镇定:“陛下!周明轩所言,纯属构陷!这些所谓证据,皆是伪造!是有人欲加之罪!”
“伪造?”周明轩冷笑一声,转向御座,“陛下,臣还有人证,及最关键之物证,藏于王府书房《雪景寒林图》后暗格之中,乃王化贞历年所犯罪行之秘密抄录副本!请陛下下旨搜查,便知真伪!”
“轰!”大殿彻底炸开锅。秘密副本?藏在画后?
王化贞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周明轩,他怎么会知道?!他猛地看向身旁的王焕,王焕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李琮高坐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纷争,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准奏。”
两个字,如同惊雷劈落。
“着殿前侍卫司,即刻前往王府,按周爱卿所言,搜查取证。王化贞、王焕,暂去官帽,于偏殿候审。”
几名甲胄鲜明的侍卫立刻上前,不容分说,摘去了王化贞和王焕的官帽,押往偏殿。王化贞脚步踉跄,瞬间仿佛老了十岁,再无往日沉稳。王焕则几乎是被拖行而去,口中兀自喊着“冤枉”。
朝会在一片极度压抑和震惊的气氛中结束。
半个时辰后,殿前侍卫统领亲自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返回复命。
“陛下,在王府书房画后暗格中,搜得此盒。内有账册三本,往来密信十七封,涉及官员……九人。”统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木盒呈上。
李琮打开木盒,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随手翻看几页,脸色越来越冷。他合上账册,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
“传朕旨意。”
“顺天府尹王化贞,革职,抄家,交三司会审,按律严办。”
“顺天府同知王焕,革职,抄家,同案审理。”
“涉案其余九名官员,无论品级,一律停职查办!”
“左副都御史周明轩,秉公执法,忠勇可嘉,赐金百两,擢升都察院右都御史,总领此案后续审理。”
“都察院经历陈望,协理有功,擢升都察院监察御史。”
旨意一道道传出,如同冰冷的铁锤,敲碎了盘踞京畿多年的庞然大物。
退朝后,官员们沉默地走出皇极殿,无人交谈,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京城的天,变了。周明轩和陈望走在最后,阳光照在朱红官袍上,有些刺眼。
陈望低声道:“大人,我们……赢了。”
周明轩看着宫门外广阔的天地,轻轻摇头:“是陛下赢了。而我们,只是陛下手中的刀。接下来,要磨得更利,才能斩断更多荆棘。”
他顿了顿,看向陈望:“王瑾公公派人传话,西北……情况不太好。我们的动作,得快些了。”
陈望心头一凛,刚刚因胜利而升起的一丝轻松瞬间消散。他知道,扳倒一个王化贞,只是开始。帝国的内外困局,远未到解开之时。
宫墙之外,查抄王府的官兵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如同这个时代变革的鼓点,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