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痛苦与力量的拉锯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任天齐沉浸在巩固修为的玄妙状态中。地脉火煞虽已被初步降服,但其暴烈的本性犹在,如同尚未驯服的野马,在他拓宽坚韧的脉络中奔腾时,依旧带来阵阵灼热的胀痛。他需以全部心神引导、压缩、打磨,将这股外来之力彻底化为己用。
这个过程枯燥而艰辛,但对力量精准的掌控感,以及身体肉眼可见的强化,让他甘之如饴。新生的暗金色躯干愈发凝实,根须舞动间,隐隐带起低沉的破空声,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体内奔腾的能量终于变得驯服、圆融,如臂指使时,才缓缓从深层次的入定中苏醒。
帐篷内光线晦暗,火塘余烬未熄,散发着微弱的暖意。鸦公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那三块古老的“血泥炭残渣”——他称之为“古老血烬”——正就着昏暗的光线,用一种细腻的黑石针,小心翼翼地在其中一块上刻画着什么。
他的动作专注而凝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笔落下都极其缓慢,仿佛耗损着极大的心神。那坚硬的古老血烬在他手下,竟如同温顺的泥坯,被刻出一道道深邃、古拙、充满蛮荒气息的暗红色纹路。
那些纹路…任天齐只是远远看着,就感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以及一丝…与祖灵战鼓同源的苍凉战意!
鸦公似乎在制作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任天齐苏醒,鸦公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稳固了?还算有点定力,没被那点力量冲昏头脑。”
任天齐传递出肯定的意念,同时好奇地关注着鸦公的动作。
鸦公也不避他,只是专注地刻画着。直到最后一笔完成,那整块古老血烬猛地红光大盛,其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散发出灼热而强悍的能量波动,随即光芒又迅速内敛,恢复成原本暗沉的模样,只是那纹路已深深烙印其上,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感。
“喏,拿去。”鸦公似乎松了口气,带着一丝疲惫,将那块刻画好的古老血烬抛给任天齐。
任天齐连忙用根须接住。入手滚烫,仿佛刚出火炉,其中蕴含的能量远比之前更加凝聚、狂暴,却又被那些奇异纹路约束着,形成一种内敛的爆炸性力量。
“这是…”
“‘祖灵战纹’,一次性玩意儿。”鸦公抹了把汗,语气依旧粗声粗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随意,多了些郑重,“老子用古法刻上去的,能把这老根里的力量一下子全爆出来。遇到要命的时候,用你的灵根之力激发它,扔出去…够元婴期的喝一壶!”
任天齐心中一震!元婴期?这小小一块东西,竟有如此威力?他立刻感受到这块“祖灵战纹”的珍贵,不仅仅在于其威力,更在于鸦公这番耗费心神的制作。这已远远超乎了简单的交易或利用。
“谢…”感激的意念尚未完全传递,就被鸦公打断。
“别谢太早!”鸦公摆摆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老子给你这个,是因为你还有点用,不能轻易死了。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任天齐巩固后愈发强悍的躯体,又瞥了一眼旁边那枚依旧冰火交织的光茧,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小子有点邪门。能引地脉火煞淬体,还能让这冰疙瘩吸火不化…老子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
他站起身,走到任天齐面前,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老子不管你到底什么来路,也不管你怀里那女娃子是什么怪物。既然你成了黑齿部的‘客卿’,拿了老子的好处,就得办事!”
“营地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瘴雾越来越浓,‘旧疮疤’冒得越来越勤,西边的瘴眼也不安分…祖灵战鼓能护住的范围越来越小。”鸦公的语气沉重无比,“光靠老子一个人,撑不住多久了。”
他指着帐篷外:“那些小崽子们,吓破胆的有,蠢笨的更多!指望他们,黑齿部迟早全得变沼泽肥料!”
“你不一样。”鸦公的目光回到任天齐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小子够狠,命够硬,还有点看不透的运气。现在得了这地煞淬炼,也算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从今天起,营地外围的巡守,‘脓疮’的清理,有些…你得跟着搭把手。”鸦公的语气不容置疑,“老子会教你认几种最常见的污秽玩意儿,告诉你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是禁区——尤其是靠近‘沉睡之冢’的方向,给老子滚远点!”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责任,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可。
任天齐沉默片刻,传递出接受的意念。他需要这里作为暂时的立足点,需要血泥炭,也需要鸦公的庇护和知识。承担责任,换取生存和成长的空间,很公平。而且,不断的战斗与磨砺,本就是最快提升实力的途径。
“哼,还算识相。”鸦公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脸色稍霁。他走到火塘边,拿起一根烧焦的木棍,直接在泥地上划拉起来。
“看好了,树崽子!这是咱们黑齿部用命换来的图…”他一边画着简陋却关键的地形标记,一边用那沙哑的嗓音,快速而清晰地讲解着营地周围的情况,哪些地方可能有残留的血泥炭碎屑,哪些地方容易滋生“脓疮”,哪种声响代表哪种危险…
他的讲解毫无花哨,粗暴直接,却充满了血腥的实战经验。任天齐凝神静听,将所有信息牢牢记住。
接下来的日子,任天齐的生活进入了新的节奏。
每日巩固修为、引导地煞之力之余,他便跟着鸦公,开始参与营地最外围的巡守和清理工作。
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危险。
沼泽的恶意无处不在。除了那无孔不入、随时可能变浓的灰雾,脚下陷足的淤泥,隐藏在水洼下的毒虫,更需时刻警惕那些突然从泥潭中冒出的、奇形怪状的污秽生物。
有如同腐烂内脏拼凑而成、散发着致命瘟疫的浮游孢囊;有能喷吐削弱神魂的灰色吐息、隐匿极佳的枯木潜行者;甚至有一次,他们遭遇了一小群被古老怨念污染、疯狂攻击一切活物的祖灵残骸!
每一次战斗都游走在生死边缘。任天齐新获得的力量在实战中飞速磨合、纯熟。他对地煞之力的运用越发精妙,不再局限于粗暴的能量冲击,而是能凝聚成灼热的鞭挞、厚重的护甲,甚至模仿鸦公的战鼓,发出震慑污秽的低沉轰鸣。
他的战斗方式也带上了鲜明的个人风格——坚韧如老树盘根,暴烈如地火奔腾!
鸦公大多数时候只是冷眼旁观,除非任天齐遇到真正致命的危险,否则绝不出手。但他的每一次提点,都精准狠辣,直指要害。
“左边三步,泥下有东西!”
“别用蛮力!那玩意怕震!学老子的鼓点节奏!”
“蠢货!它的核心在膻中偏下三寸!打别的地方浪费力气!”
在这种残酷的磨砺下,任天齐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他不仅熟悉了沼泽的生存法则,战斗意识更是突飞猛进。偶尔,他甚至能独自处理掉一些小型的“脓疮”和污秽生物。
而每当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地返回帐篷时,看到那枚冰火气息逐渐趋于平衡、生机愈发盎然的光茧,他便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和鸦公的关系,也在这种并肩作战中,变得微妙起来。依旧没有太多废话,依旧骂骂咧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这一日,两人刚清理完一处新冒出的、滋生着腐败水蕨的小型脓疮,靠在枯木边暂歇。
鸦公扔给任天齐一小块普通的血泥炭让他恢复体力,自己则望着远处翻滚的灰雾,眉头紧锁。
“不对劲…”他忽然沙哑开口,“这几天,‘脓疮’冒得太快了…好像底下有什么东西,急着要钻出来一样…”
任天齐心中一动,想起地脉中那越来越清晰的、冰冷的杂音。
就在这时,营地中心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猛地起身望去。
只见营地中央那片最大的火塘,其内的火焰竟不知为何,正在急剧黯淡下去!火光摇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范围不断缩小!
一股比以往更加阴冷、更加沉重的压抑感,如同乌云盖顶,笼罩了整个营地!
“不好!”鸦公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是‘大寂灭潮’的前兆!妈的!怎么提前这么多久?!”
他猛地看向任天齐,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树崽子…不,客卿!”他第一次用上了正式的称呼,“真正的麻烦来了!抄家伙!跟老子去稳住祖火!不然今晚谁都别想活!”
真正的考验,突如其来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