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槐花的甜香,吹进二皇子赵恪的府邸。正厅里,二十多个武将围着圆桌喝酒,甲胄上的铜扣碰撞出粗犷的声响,酒碗砸在桌上的动静几乎要掀翻屋顶。赵恪端着酒坛,给身边的郑彪倒酒,猩红的酒液溅在对方的护心镜上,映出他眼底的得意。
“四弟那蠢货,被个娘们算计了还不知道!” 赵恪灌了口酒,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江南的银子没了,户部的差事也丢了,现在就是个没牙的老虎!”
郑彪跟着大笑,手里的酒碗差点捏碎:“还是殿下高明!当初就说那苏凝不是善茬,让您提防着点,您偏说……”
“说什么?” 赵恪斜了他一眼,酒气喷在对方脸上,“本王是让她三分,毕竟她是镇国公的遗孀,军中还有些老东西念着旧情。等本王彻底掌了兵权,一个娘们而已,翻得起什么浪?”
正说着,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的帖子:“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和王妃去慈宁宫赴宴,赏新酿的青梅酒。”
赵恪捏着帖子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苏凝请他吃饭?这娘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刚扳回一城,正想趁势在军中安插更多亲信,这时候摆宴,怕是没安好心。
“不去!” 赵恪把帖子扔在地上,酒坛重重墩在桌上,“就说本王军务繁忙,没空!”
“王爷三思。” 郑彪捡起帖子,小心翼翼地展开,“皇后娘娘特意让人说了,宴上还有兵部尚书和几位老将军。您要是不去,反倒显得心虚。”
赵恪这才想起,兵部尚书是太宗皇帝的外戚,手里攥着调兵虎符,向来不偏不倚。若是能借着赴宴的机会拉拢一下,说不定能把虎符弄到手。他哼了一声:“行,本王就去会会她,看看这皇后娘娘有什么能耐!”
慈宁宫的宴席布置得雅致,青石铺就的庭院里摆着四张圆桌,周围种着新栽的芭蕉,雨打芭蕉的声响混着酒香,竟生出几分闲逸。苏凝没穿朝服,只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绣着几枝青梅,头发松松挽着,用支碧玉簪固定,看着像位寻常的世家主母,半点没有中宫的威严。
“二哥来了。” 苏凝笑着起身,亲自给赵恪和王妃斟酒,“这青梅酒是臣妾让人用去年的青梅酿的,酸甜爽口,二哥尝尝。”
赵恪接过酒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心里的戒备松了些。酒液入喉,果然带着股清冽的甜,冲淡了他一路憋着的火气。他打量着在座的宾客,兵部尚书坐在主位,几位老将军都是镇国公当年的部下,此刻正围着苏凝说些军中旧事,气氛倒也融洽。
宴席过半,苏凝忽然叹了口气,手里的酒盏轻轻晃着:“说起来,臣妾最近烦心事不少。秦掌柜在京西买了块地,想开个马场,说是从西域换了些好马,既能给宫里供马,又能让将士们练练骑术,只是……”
她看向赵恪,眼波流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求助:“马场缺个懂行的人打理。二哥在军中多年,最懂马性,能不能帮臣妾举荐个可靠的人?俸禄从优,还能常进宫给陛下汇报马场的事呢。”
赵恪心里一动。京西马场离禁军大营不过十里地,若是能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既能随时掌握马场的动静,又能借着 “汇报工作” 的名义接近皇帝,简直是天赐良机。他略一沉吟,看向身边的郑彪:“我手下有个参将叫郑彪,早年就是养马的出身,驯马的本事在全军都是数一数二的,让他去帮皇后打理马场,保准错不了!”
郑彪立刻起身行礼,粗声粗气地说:“末将愿为皇后娘娘效力!” 他心里盘算着,等进了马场,就把那些西域好马偷偷换给禁军的兄弟,再借着驯马的由头,跟禁军将领套近乎,不愁抓不到兵权。
苏凝笑得眉眼弯弯,亲自给郑彪斟了杯酒:“那可多谢郑将军了。秦掌柜,回头把马场的账册给郑将军送来,让他心里有数。”
站在一旁的秦掌柜躬身应诺,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郑彪接管马场后,果然 “尽心尽责”。他每天天不亮就去马场,天黑才回来,不仅把马养得膘肥体壮,还时不时给赵恪送消息:“皇后娘娘今天让人牵了匹白马去给陛下,说是想让陛下学骑射”“秦掌柜从西域又换了十匹好马,看着像是能上战场的”。
赵恪听得心花怒放,越发觉得苏凝不过是个想借着他的势站稳脚跟的妇人。他甚至让郑彪 “适当” 克扣些马场的草料钱,试探苏凝的反应 —— 结果苏凝只是让秦掌柜补了银子,半句没提郑彪的不是。
“看吧,本王就说她翻不起浪。” 赵恪在府中设宴,喝到兴头上,拍着郑彪的肩膀大笑,“等马场的事理顺了,本王就让你兼管禁军的马政,到时候……”
话没说完,就见管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脸色惨白:“王爷,不好了!郑将军…… 郑将军被抓了!”
赵恪手里的酒碗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什么?谁敢抓本王的人?”
“是…… 是刑部的人,说郑将军私通北狄,倒卖战马!人赃并获,现在已经押往天牢了!”
赵恪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酒坛。私通北狄?倒卖战马?郑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他疯了一样冲向皇宫,却被拦在太和殿外。李德全面无表情地传旨:“陛下正在审案,二皇子殿下请回吧。”
赵恪不甘心,又想去慈宁宫找苏凝,却被周猛拦在宫门口:“皇后娘娘说了,郑将军犯的是通敌大罪,她也帮不上忙。倒是王爷您,还是想想怎么撇清关系吧 —— 毕竟,郑将军是您举荐的。”
周猛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赵恪的心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了苏凝的圈套!
与此同时,太和殿内,赵瑞正看着案几上的证据:十几封郑彪与 “北狄使者” 的通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战马的型号和交易时间;三匹已经被换上北狄马鞍的西域良马;还有秦掌柜提供的账册,上面清楚地记着郑彪多次 “以次充好”,将好马换出去的记录。
“陛下,” 苏凝的声音在珠帘后响起,“郑将军虽是二哥举荐的,但通敌叛国乃是大罪,断不可徇私。只是…… 二哥向来忠心,怕是被奸人蒙蔽了,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赵瑞看着那些 “证据”,心里跟明镜似的。郑彪虽然鲁莽,却未必有通敌的胆子,这些信件和账册,十有八九是苏凝伪造的。但他更清楚,这是削弱二皇子兵权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传朕旨意,” 赵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郑彪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凌迟处死!其家产充公,家人流放三千里!二皇子赵恪举荐失察,罚俸一年,禁足府中思过!收回京畿兵权,交由兵部尚书暂管!”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马场管事,竟牵出了通敌大案,还让权势滔天的二皇子丢了兵权。人们私下议论,都说皇后娘娘有先见之明,早就看出郑彪不是好人,故意让他去马场,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被禁足在府中的赵恪,看着窗外飘落的槐花瓣,终于明白了苏凝的手段。她哪里是请他举荐人才,分明是借他的手,把一颗定时炸弹安在自己身边!那所谓的 “马场”,根本就是个陷阱,等着他和郑彪往里跳!
“苏凝……” 赵恪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本王跟你没完!”
而慈宁宫内,苏凝正看着秦掌柜送来的马场账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对付赵恪这样的莽夫,硬拼是没用的,得用他最轻视的 “妇人之术”,让他一步步走进自己布好的局。
雨又开始下了,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苏凝端起桌上的青梅酒,浅酌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这盘棋,她走得越来越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