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又长长了些,像谁挂了串透明的水晶帘子,太阳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搬个小板凳坐在门槛上,数那冰棱的尖儿——最长的那根足有一拃长,尖得能当锥子使,阳光顺着棱面溜下来,在地上拼出片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钻。
“别坐那儿发呆,”爹扛着扁担从屋里出来,肩上的绳子勒出红痕,“去把院角的柴火抱进屋,免得被雪水浸了。”他往檐下瞥了眼,“这冰棱再长下去,怕要砸着人,等会儿拿竹竿敲下来几根。”
我抱着柴火往灶房跑,经过檐下时,冰棱上的水珠滴在颈窝里,凉得人一激灵。灶房里,娘正把刚蒸好的馒头摆上案板,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把窗玻璃熏出层雾。“让你爹别敲那最长的,”娘用布擦着玻璃,“我看那冰棱透亮得很,等冻瓷实了,给你做个冰哨子吹。”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咔哒”一声脆响——最长的那根冰棱掉了,摔在青石板上碎成星星点点的碴子,阳光一照,像满地的碎银子。爹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竹竿,愣了愣,挠挠头:“这玩意儿,倒比想象中脆。”
娘在屋里听见了,掀开帘子出来看,笑着拍了下手:“碎得好!省得你动手了。快来拿馒头,刚出锅的,就着咸菜吃,热乎劲儿能暖到心窝里。”
我捡起块冰棱碎片,放在嘴里含着,凉意顺着舌尖往肚子里钻,混着远处飘来的馒头香,倒生出种说不清的舒坦来。檐角的冰棱还在慢慢长,可谁在乎呢,反正太阳一高,它们自会化成水,顺着檐沟流走,倒不如眼下这口冰、这口热馒头来得实在。
清晨起来,院子里的雪又厚了一层,白茫茫的一片,连柴垛都被埋了小半。我打开屋门,冷风夹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冻得人一哆嗦。爹已经在院子里扫雪了,扫帚划过雪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去把狗唤出来,”爹扭头对我说,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这么大的雪,说不定能撵到野兔。”我应了一声,跑到柴房把大黄狗牵了出来。大黄狗一见到雪就兴奋得不行,撒开腿在院子里跑了两圈,踩出一串梅花印。
我们出了院子,往村后的树林走去。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每走一步都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大黄狗跑在前面,鼻子贴着雪地嗅来嗅去,时不时停下来,冲着某个雪堆汪汪叫几声。
走进树林,树木的枝桠上挂满了雪,像盛开的梨花,风一吹,雪簌簌地往下落。突然,大黄狗猛地往前一扑,钻进了一丛灌木里。我和爹赶紧跑过去,就见大黄狗正对着一个雪坑狂叫,雪坑里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动。
“是野兔!”爹兴奋地说,从腰间抽出绳子,“这兔子肯定是被雪埋住了,跑不动。”我也凑过去看,野兔浑身雪白,只有耳朵尖是黑色的,眼睛红红的,像两颗红宝石,正惊恐地看着我们。
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野兔,野兔挣扎着想跑,但被雪困住了,根本动弹不得。爹一把抓住野兔的耳朵,把它从雪坑里拎了出来。野兔在爹手里拼命蹬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伤着它,”我心疼地说,“看它多可怜。”爹笑了笑,把野兔递给我,“放心,不会伤着它的。这兔子肥肥的,等会儿带回去,让你娘给你炖了吃。”我抱着野兔,感觉它的身子暖暖的,毛茸茸的,心里有点舍不得。
回家的路上,大黄狗跟在我们脚边,时不时跳起来去够野兔的尾巴,被爹喝止了好几次。回到家,娘已经把灶火生好了,屋里暖烘烘的。看到我们拎着野兔回来,娘笑着说:“哟,还真逮到野兔了,这下有肉吃了。”
我把野兔递给娘,看着它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说:“娘,别杀它了,养着吧。”娘摸了摸我的头,说:“傻孩子,养着它干啥,这兔子就是用来吃的。不过看你这么喜欢,就留着它吧,等过几天再杀。”我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赶紧找了个纸箱子,给野兔铺了些干草,把它放了进去。
野兔缩在纸箱子里,警惕地看着周围,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危险,才慢慢放松下来。我蹲在纸箱子旁边,看着野兔,心里想着,一定要把它养得胖胖的。大黄狗也凑了过来,趴在纸箱子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野兔,仿佛在说:“你可别想跑,我盯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