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裂开的轰鸣还在耳边回荡,江尘一把将苏蘅按在侧壁凹槽里,自己旋身跃上祭坛。石台中央,青铜密匣静静躺着,表面蚀刻着双莲缠绕的纹路,一正一反,像是彼此吞噬又彼此支撑。锁链盘绕如活蛇,末端深深扎进岩层,随着地底震动微微抽搐。
他没时间细看。
左腕的莲花刺青烧得发烫,像是有根铁线从魂魄深处往外扯。每靠近一步,那痛就加深一分,仿佛有人在他骨头缝里拧刀。他知道这是魔气在拉扯他的印记,是那血潭深处的东西还不死心。
苏蘅在身后闷哼了一声,声音发颤,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她开始挣扎,手指抠进石缝,指甲崩裂也不停。江尘咬牙,从袖中倒出最后一点“烬”字瓶的灰烬,反手抹在她锁骨处那片黑化的脉络上。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一僵,神志短暂回笼。
“别看那花。”江尘低喝,“闭眼,别让它进你脑子。”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眼里的红光退了一瞬。就这一瞬,他抓住机会,将她往侧壁深处推了一把,自己转身冲向祭坛中央。
锁链动了。
像是察觉到威胁,链条猛然绷直,发出金属摩擦的刺响。江尘不退,反而加速,左眼琉璃金瞳死死盯着匣面符文的流转节奏。那纹路亮起又熄灭,像呼吸,每隔七息会有一瞬的停顿——就是现在!
他掌心一翻,将剩余灰烬全拍在锁链连接处。阴火无声燃起,锁链发出一声尖啸,瞬间黯淡。他伸手一抓,密匣入手冰凉,重得不像金属,倒像裹着一块冻住的魂魄。
刚退下祭坛,整座石台轰然塌陷,魔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直扑他后背。他抱着密匣滚向苏蘅所在的位置,两人撞在一起,碎石砸在肩上,他没松手。
“走不了了。”苏蘅喘着气,声音沙哑,“它醒了,整个地库都是它的感知。”
江尘没答,低头看密匣。那双莲纹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和他心口的纹路同源,却方向相反。他用指尖轻轻摩挲,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匣底似乎有层极薄的封印,像是被人用血重新封过。
他正要细看,苏蘅突然剧烈抽搐。
她整条右臂暴起青筋,袖中银簪嗡鸣不止,下一瞬,一道黑影破袖而出,直扑江尘手背。是噬心蛊。它不再是细线般的虫形,而是膨胀成指节长短,通体漆黑,口器张开,狠狠咬进他皮肉。
剧痛炸开。
梅花状的伤口瞬间渗血,一滴血正好落在密匣表面。刹那间,锁链活了。它们从岩缝中拔出,像蛇一样缠上江尘的手腕,越收越紧,竟有认主般的温顺。
江尘没甩。
他任由蛊虫咬合,血顺着掌心流下,滴在匣面。他用另一只手蘸血,在双莲纹之间画了一道残符——那是他在炼魂炉底见过的符号,残缺不全,却能引动封印。
符成。
匣面血光一闪,一道猩红符咒破匣而出,直冲他额头。他闭眼不避,任那符钻入皮肉,烙在识海深处。同时,腕间莲纹与苏蘅耳后血纹同时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像是两根琴弦被同一根弓拉动。
共鸣持续了三息。
他睁开眼,额前闪过一道残影,像是“玄灵”二字的边角,转瞬即逝。但他记住了——那不是文字,是记忆的碎片。
“你做了什么?”苏蘅盯着他,声音发紧。
江尘没答,反手将密匣塞进怀里,顺手撕下衣角包扎手背。蛊虫已经缩回她袖中,银簪恢复平静,但她的脸色更白了。
“它认你。”她说,“那匣子,它认你。”
江尘低头看被锁链勒出的红痕,又看自己包扎的伤口。血还在渗,染红布条。他知道她没说全——不是匣子认他,是匣子里的东西,和他身上的印记,在互相呼应。
脚步声从通道尽头传来。
沉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江尘抬眼,看见丹阁阁主站在裂开的出口处,身后百具炼尸列成方阵,眼窝幽蓝,一动不动。
“带他去秘境。”阁主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吩咐弟子取药,“以血洗脉。”
苏蘅身体一僵。
她缓缓转头看向江尘,眼神空洞,耳后血纹微微抽动,像是傀儡线正在收紧。她抬起手,指向通道深处,嘴唇动了动:“走。”
江尘垂下头,像是认命。他往前迈了一步,脚步沉重,右手悄悄探入袖中。密匣贴着胸口,冰得刺骨。他用指尖蘸了点手背渗出的血,在袖内暗层上快速描画——那是《毒经》全卷的毒方图谱,他早在入阁前就背得烂熟,此刻以血为墨,一气呵成。
画完最后一笔,他抬头。
嘴角忽然扬起,不是笑,是刀锋出鞘的弧度。
“洗脉?”他掌心翻转,血字图谱赫然显现,红得刺眼,“你怕的不是我血脉不纯。”
他往前一步,直视阁主双眼。
“你怕的是——我的血,会烧了你的阵。”
阁主眼神终于变了。
那不是愤怒,是惊。一闪而过,却足够江尘确认——他赌对了。这局从不是为了炼尸,也不是为了苏蘅的玄阴灵脉。他们在怕一样东西,一样能从内部瓦解他们所有布局的东西。
而那东西,就在他血里。
苏蘅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她看着江尘掌心的血图,又看向他胸口密匣的位置,忽然低声说:“蛊母……在匣底。”
江尘没动。
他知道她在提醒,也在试探。但他没时间细想。阁主的手已经抬起,百具炼尸同时踏前一步,空气凝滞。
他缓缓将血图收回袖中,左手却悄悄抚过密匣底部。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接缝,像是被重新封过。他用指甲轻轻一刮,一缕极淡的腥气逸出——是活蛊的气息,陈旧,却未死。
“带路。”他忽然说,声音平静。
苏蘅愣了一下。
“我跟你去秘境。”他看着她,眼神冷静得不像十七岁的少年,“但你得答应我——别再让它碰你。”
她没答。
江尘转身,率先走向通道深处。脚步落下时,袖中血图的边缘,一行极小的字在暗处泛着微光:“蛊母藏匣底”。
通道尽头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一滴血从他包扎的伤口渗出,顺着指尖滑落,砸在密匣边缘,瞬间被吸收,像是干涸的土吸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