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就像在黑暗的深渊里游泳，看不到一丝光亮，只能拼命挣扎，防止自己彻底沉没。
偶尔，她会听到餐馆里电视机播放的新闻，听到关于龙神殿又达成了什么惊天合作，听到楚秋儿又出席了哪个高端场合……那些遥远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提醒着她曾经拥有和如今失去的一切。
她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了。
活下去，
像野草一样，
在石头缝里挣扎着活下去，
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这份挣扎，卑微，痛苦，却透着一股不肯彻底熄灭的韧性。
川菜馆的工作辛苦，偶尔会有一些“外快”机会——给附近不愿出门的住户送外卖。
虽然每单只有几块钱的跑腿费，但对沈清秋来说，已是难得的额外收入。
她总是抢着接这种活，哪怕要顶着烈日或寒风。
这天傍晚，雨刚停，空气湿冷。
餐馆接到一个来自“金鼎轩”的大单。
“金鼎轩”是城中村附近唯一一家勉强够得上“高档”二字的酒楼。
厨师长瞥了眼订单地址——酒楼最大的包厢“富贵厅”，又看了眼订单内容：
一桌价格不菲的酒菜，却单独点了一份最便宜的蛋炒饭要求打包。
“哼，肯定又是哪群暴发户摆阔，故意折腾人。”
厨师长啐了一口，把打包好的蛋炒饭扔给刚洗完一大摞碗盘的沈清秋，“沈小青，你送去。路滑，小心点，摔了赔死你。”
沈清秋默默接过那份温热的蛋炒饭，用塑料袋仔细包好，放进外卖箱，骑上餐馆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旧电动车，驶向了雨后的街道。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旧雨衣的缝隙渗进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了金碧辉煌的“金鼎轩”，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停好车，拎着蛋炒饭，低着头快步走向“富贵厅”。
越是接近，里面传来的喧闹声、劝酒声、K歌声就越清晰，还夹杂着一些熟悉又刺耳的笑声。
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但来不及多想，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
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刹那间，包厢内的喧嚣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聚焦在这个穿着廉价雨衣、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粘在脸上、手里拎着廉价外卖盒的女人身上。
沈清秋也愣住了。
包厢里坐着的，竟然是她的大学同学！
确切地说，是当年班里那些家境优渥、喜欢围着她转、后来沈家出事第一时间撇清关系的“塑料”同学！
今天显然是同学聚会。
曾经的班花李莉，如今珠光宝气，依偎在一个秃顶男人身边。
当年的跟班王胖，肚子更大了，手腕上戴着晃眼的大金表。
还有几个记不清名字的男男女女，个个衣着光鲜，脸上带着酒足饭饱的红光。
他们显然也认出了沈清秋。
短暂的震惊过后，各种复杂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她身上扫射——惊讶、鄙夷、幸灾乐祸、难以置信……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当年的沈大校花，沈总吗？”
李莉最先反应过来，用手帕掩着嘴，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语气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
“天呐！你怎么……怎么这副打扮？还送起外卖了？”
哄笑声瞬间爆发开来！
“噗——真是沈清秋！我还以为眼花了！”
“哈哈哈！送外卖？沈总这是体验生活吗？”
“这造型……挺别致啊！最新潮流？”
沈清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握着外卖袋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她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但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王胖挺着啤酒肚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啧啧称奇：
“我说清秋啊，你这……混得也太惨了点吧？听说你们家破产了，没想到沦落到这地步了？”
“早知道这样，当年还不如跟了我呢，好歹也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说着，还试图用手去拍沈清秋的肩膀。
沈清秋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咸猪手。
“哎呀，还害羞呢？”
王胖讪讪地收回手，语气更加轻佻。
“哥几个，快拍照啊！这可是历史性时刻！昔日的沈大总裁送外卖！发到同学群里，肯定炸锅！”
立刻有好几个人真的拿出手机，对着沈清秋狼狈的样子“咔嚓咔嚓”拍了起来，闪光灯刺得她眼睛生疼。
“你们……够了！”
沈清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颤抖。
“够什么够啊？”
李莉扭着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脚下的污泥。
“沈清秋，你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醒醒吧！现在你就是个送外卖的！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指了指沈清秋手里的蛋炒饭：
“哦，这饭是你送的吧？动作快点，我们这还等着呢！送完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影响我们聚会的心情！”
极致的羞辱，如同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沈清秋的全身。
她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写满了势利和嘲弄的脸，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穿。
这就是她曾经的同学……
这就是世态炎凉……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最终，她一言不发，将那份蛋炒饭重重地放在门口的茶几上，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包厢。
身后，还能听到清晰的议论和嘲笑：
“啧啧，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活该！谁让她当初眼睛长在头顶上！”
“听说她还得罪了龙神？能活着就不错了！”
“赶紧把照片发群里！@全体成员，快来看沈清秋的最新动态！”
沈清秋冲进冰冷的雨幕中，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电动车歪倒在路边，她也顾不上扶，只是拼命地跑，想要逃离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偶遇故人，没有一丝温暖，只有变本加厉的羞辱。
她就像个赤裸的小丑，被推回到曾经熟悉的舞台上，接受着最残酷的公开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