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凝在晚晴院的青石板上,泛着冷光时,沈清歌正对着铜镜绾发。指尖刚触到发间梨花银簪,院外就传来翠儿尖细的嗓音,裹着刻意的殷勤:“大小姐,夫人在正厅候着,说有要事商议,让您赶紧过去呢!”
沈清歌握着银簪的手顿了顿,簪头梨花纹的暗格里,半片私盐样本贴着肌肤,冰凉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对着镜中自己缓缓勾唇,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王氏定是听闻昨日码头之事,想从她口中套话,或许还藏着更阴毒的算计。 “知道了。”
她应了声,转身让春桃取来那件半旧的素色披风,领口磨破的地方已被春桃连夜缝补,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春桃一边帮她系披风系带,一边压低声音:“小姐,王夫人突然找您,肯定没好事,您可得小心应对。昨日码头之事闹得那么大,她说不定会追问您和殿下的关系,还可能故意刁难您。”
沈清歌拍了拍春桃的手,语气带着几分镇定:“放心,我心里有数。她若问起码头的事,我便说只是碰巧遇到殿下,是殿下仗义出手,绝不多提半句私盐和账册的事。”
春桃重重点头,攥着袖中银针包的手紧了紧——那是沈清歌特意让她带上的,既能验毒,还能在危急时刻防身。 刚踏入正厅,浓郁的蜜蜡香就扑面而来,甜腻得让人胸口发闷。王氏端坐在主位上,蜜蜡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指腹反复摩挲着最中间那颗描金珠子,眼神却像钩子似的,死死盯着沈清歌的裙摆——那里还残留着昨日码头的盐粒,虽已被春桃清理过,却仍能看出些许痕迹。
“清歌,你可算来了。”王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却掩不住眼底的探究,“昨日你去码头采海鱼,怎么去了那么久?听说你遇到了危险,还劳烦靖王殿下出手相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歌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淡阴影,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回母亲,昨日女儿在码头刚选好海鱼,就遇到几个地痞流氓,他们不仅抢了女儿的钱袋,还想对女儿动手动脚。幸好殿下处理完公务路过,及时出手救了女儿,不然女儿今日怕是……”
她说着,故意红了眼眶,声音里带着哽咽,仿佛还没从昨日的惊吓中缓过来。 王氏握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翡翠珠子卡在指缝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地痞流氓?码头不是有李尚书的人看守吗?怎么会有地痞敢在那里闹事?你可看清他们的模样了?”她显然不信沈清歌的说辞,追问的语气里满是怀疑,眼神还在沈清歌身上扫来扫去,试图找到破绽。
沈清歌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茫然的神色,摇了摇头:“当时太混乱了,女儿吓得只顾着躲,没看清他们的模样。不过他们手里都拿着钢刀,看着很凶,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女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殿下说那些地痞是外地来的,刚在码头犯了好几起案子,他已经让人去追查了,还让女儿不用担心。”
站在一旁的李嬷嬷突然开口,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吗?可老奴昨日听码头的人说,昨日靖王殿下是特意去码头找您的,还和李尚书的人动了手,甚至还受伤了。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夫人?”李嬷嬷的目光带着威胁,死死盯着沈清歌。
沈清歌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无辜,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嬷嬷怎么会这么说?殿下明明是处理公务路过,怎么会特意去码头找我?我与殿下不过是因外祖父的情分才有些交集,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殿下去特意找我?至于殿下和李尚书的人动手,女儿当时吓得躲在一旁,没看清具体情况,只知道殿下是为了救我才和他们起了冲突,还受了伤,女儿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王氏看着沈清歌眼底的委屈,又看了看她身上朴素的衣着,心里的怀疑淡了些——在她眼里,沈清歌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哪有本事让靖王特意去码头找她?
王氏接着说:“就算是这样,靖王殿下救了你,你也该去道谢。明日你就去靖王府,给殿下送些补身体的汤,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沈清歌心里一动,知道这是个接近萧澈的好机会,既能传递码头查到的线索,还能探探王氏的真实目的。她故作犹豫,声音里带着几分为难:“母亲,这样不太好吧?女儿只是个女子,贸然去靖王府,怕是会让人误会,还会给殿下添麻烦。再说,殿下身份尊贵,女儿去道谢,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王氏却不容她拒绝,语气带着几分强硬:“有什么不好的?救命之恩大于天,你去道谢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说闲话?再说,靖王殿下重情重义,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你要是不去,别人还会说我们沈府不懂礼数,连救命之恩都不知道报答。”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瑶身上——沈清瑶正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支赤金点翠步摇,眼神里满是嫉妒,显然是听说了昨日萧澈救沈清歌的事,心里很是不满。王氏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对着沈清瑶说道:“清瑶,明日你也跟着你姐姐一起去靖王府。你姐姐性子内向,你去帮她打打圆场,别让她在殿下面前失了礼。”
沈清瑶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早就想接近萧澈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此刻听王氏这么说,连忙放下步摇,笑着应道:“娘,我知道了!明日我一定好好帮姐姐,绝不让姐姐在殿下面前失了面子。”
沈清瑶的语气里满是得意,她觉得这是个在萧澈面前表现的好机会,定能让萧澈注意到自己,说不定还能让萧澈对自己动心。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李嬷嬷吩咐道:“李嬷嬷,明日你也跟着去,好好照看着两位小姐,别让她们出什么差错。”王氏的语气看似平常,眼底却藏着算计——她让李嬷嬷跟着去,一是想让李嬷嬷盯着沈清歌,看看她去靖王府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二是想让李嬷嬷观察萧澈对沈清瑶的态度,若是萧澈对沈清瑶有意,她也好趁机撮合两人,让沈清瑶嫁入靖王府,这样沈府的地位也能更上一层楼。
李嬷嬷躬身应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夫人放心,老奴定会好好照看着两位小姐,绝不让她们出任何差错。”
沈清歌看着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心里冷笑,她故意露出感激的神色,对着王氏福了福身:“多谢母亲体谅,女儿明日定会好好向殿下道谢,绝不给沈府丢脸。”
回到晚晴院,春桃刚关上门就急得团团转,声音压得极低:“小姐,王夫人也太过分了!她让二小姐跟着去,分明是想让二小姐在殿下面前抢您的风头!还有那个李嬷嬷,跟着去肯定没好事,说不定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监视您的一举一动!”
沈清歌却显得很平静,她走到妆台前,取下鬓边的梨花银簪,轻轻拧开簪头的暗格,取出里面的私盐样本和舆图。她将舆图摊在桌上,借着窗外的晨光仔细查看,指尖在丙三舱的位置轻轻划过:“王夫人的心思,我早就猜到了。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春桃愣了愣,不解地问道:“小姐,什么机会啊?她们都安了这么多心思,我们怎么还能有机会呢?”
沈清歌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明日去靖王府,我正好可以把码头查到的线索告诉殿下。至于清瑶和李嬷嬷,她们越是想搞小动作,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清瑶性子骄纵,肯定会在萧澈面前出丑;李嬷嬷想监视我,我们正好可以利用她,传递一些假消息,迷惑王氏,让她以为我们真的只是去道谢,放松对我们的警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日去靖王府,你要多加留意李嬷嬷的举动,看看她是不是会偷偷观察萧澈的反应,或者有没有偷偷和王府的人接触。”
春桃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多加留意!” 沈清歌拍了拍春桃的肩膀。
她将私盐样本和舆图重新藏回银簪暗格,又从妆匣里取出母亲的医案,翻到记载“牵机引”的那一页,仔细查看——她要确保明日去靖王府,能准确地将李尚书和赵德海的阴谋告诉萧澈,让萧澈有足够的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而正厅里,王氏正对着李嬷嬷低声吩咐着什么,脸上满是阴笑。李嬷嬷连连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沈清瑶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支新的赤金点翠步摇,正在镜子前比划,想象着明日在萧澈面前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次日清晨,沈清歌穿着件半旧的素色襦裙,发间只插着那支梨花银簪,显得格外素雅。春桃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亲手炖的参汤——这是她特意按照母亲医案里的方子炖的,既能补身体,又不会太过贵重,免得让王氏起疑。沈清瑶则穿着件桃红色的撒花裙,领口袖口滚着金线,发间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走路时叮当作响,晃得人眼晕,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想在萧澈面前好好表现。
李嬷嬷跟在两人身后,手里提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王氏准备的“谢礼”,眼神在沈清歌身上扫来扫去,时刻监视着她的举动。
马车刚到靖王府门口,就见萧澈的侍卫林七站在门口等候。林七看到沈清歌,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沈小姐,殿下已在府中等候,请随在下进来。”他的目光在沈清瑶和李嬷嬷身上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却还是恭敬地将三人迎进府中。
走进靖王府,沈清歌才发现,靖王府的布局与沈府截然不同。府中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反而处处透着简约与大气,庭院里种着几株老槐树,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青石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长廊下挂着几盏素色的灯笼,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显得格外雅致。
沈清瑶看着靖王府的景象,眼神里满是羡慕,她拉着沈清歌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娇嗲:“姐姐,靖王府可真漂亮啊!比我们沈府大多了,也雅致多了。你看那几株老槐树,肯定有些年头了,还有那些灯笼,看着就很有韵味。”沈清瑶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希望能尽快见到萧澈,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李嬷嬷则跟在两人身后,眼神里满是探究,她仔细观察着靖王府的布局,还有府中侍卫的动向,甚至连庭院里的花草都没放过,显然是在按照王氏的吩咐,收集靖王府的信息。
林七将三人带到客厅,客厅里的陈设同样简约大气,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几把梨花木的椅子,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技精湛,意境深远。萧澈正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拿着一本兵书,玄色锦袍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半截冷白的手腕,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稳与威严。
看到萧澈,沈清瑶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快步走上前,对着萧澈盈盈下拜,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温柔:“臣女沈清瑶,见过靖王殿下。殿下近日身体可好?臣女听闻殿下昨日在码头受了伤,心里一直很担心,特意跟着姐姐来看看殿下。”沈清瑶的语气里满是讨好,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羞涩,显然是想让萧澈注意到自己。
萧澈抬起头,目光在沈清瑶身上扫了一眼,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多谢二小姐关心,本王无碍。”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显然对沈清瑶的刻意讨好并不感兴趣。
沈清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萧澈会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强撑着笑容,继续说道:“殿下无碍就好。
沈清歌见状,上前一步,对着萧澈福了福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殿下,昨日多谢您出手相救,今日臣女特意炖了些参汤,给您补补身体,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春桃打开食盒,将参汤端到萧澈面前。
萧澈的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温柔,他接过参汤,轻轻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多谢沈小姐费心,这参汤炖得很入味,本王很喜欢。”他的声音比刚才对沈清瑶时温柔了许多,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让沈清瑶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李嬷嬷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记下,准备回去后告诉王氏。她走上前,对着萧澈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恭敬:“老奴李嬷嬷,是沈府的管家嬷嬷。昨日多谢殿下救了我家大小姐,夫人特意让老奴跟着两位小姐来道谢,还带来了些薄礼,望殿下笑纳。”李嬷嬷说着,让身后的侍卫将描金漆盒递到萧澈面前,眼底却在悄悄观察着萧澈的反应。
萧澈看了一眼漆盒,没有打开,只是淡淡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礼物就不必了,沈小姐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是不打算收下王氏的礼物。
李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却还是强撑着笑容:“殿下,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若是您不收,夫人定会怪罪老奴办事不利的。”
萧澈却不为所动,他看着李嬷嬷,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本王说不收,就是不收。嬷嬷若是觉得不好交代,就说是本王的意思,与你们无关。”萧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李嬷嬷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讪讪地收回漆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