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北崖指挥石台,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绷紧到了极致。牛油巨烛的火苗在风中不安地跳跃,将沙盘上那致命的地形与代表伏兵的红旗投射出扭曲晃动的阴影。萧澈与巴图正在敲定了人接利用天光与地利绝杀敌军的最终方案。
沈清歌静立一旁,清冷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沙盘之上,而是细致地扫过石台周围的每一寸环境。她的直觉告诉她,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忽略任何细微的异常。
她的目光掠过石台边缘那片被踩踏得略显凌乱的积雪,忽然——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石台外侧,靠近悬崖边际、一处背风的凹陷积雪中,一个极其模糊、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脚印,突兀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脚印深陷,朝向并非崖上忙碌的蛮族战士常走的路径,而是诡异地指向下方那片人迹罕至、阴暗茂密的原始森林!脚印的边缘已经开始被风吹拂的新雪略微掩盖,但依旧能分辨出大致的轮廓与……鞋底的特殊纹路!
沈清歌的心猛地一沉!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滞!
那纹路……她绝不会认错!
线条交错,形成一种独特的、类似龟背的菱形网格,在脚印跟部,甚至能隐约看到几粒极其细微、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白色光泽的……结晶颗粒!
盐粒!通州盐仓特有的、未经充分提纯、带有杂质的粗海盐结晶!
她记得盐仓那夜,她被赵承明逼至角落,踉跄后退时,曾极其短暂地低头,视线恰好扫过对方那双造价不菲却沾满了仓廪灰尘的官靴靴底!那独特的菱形防滑纹路,以及靴跟上沾染的、在昏暗灯光下反光的盐粒,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是他!赵承明!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竟然潜到了距离指挥中枢如此之近的地方!他想做什么?!
她极其自然地向侧后方微微退了小半步,仿佛是为了避开崖边吹来的一股强风。就在这后退的瞬间,她的肩膀看似无意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身旁萧澈的手臂。
同时,她的右手悄然垂至身侧,被宽大的袖摆所遮掩,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极其迅捷而隐蔽的动作,指向下方密林的方向,连续点了三下!
就在沈清歌的肩膀触碰到萧澈手臂的刹那,他的话语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她,但周身那股沉稳如山的气息瞬间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锐利无比的变化!
他深邃的眼眸余光,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袖摆下那极其短暂的、指向密林的警示手势!
电光石火之间,信任与默契超越了所有语言!
萧澈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连语速都未曾改变!
“……如此,伏击序列便依此而定。”萧澈极其自然地接上了方才的话头,仿佛只是随口补充了一句,但他的声音陡然降低了一度,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巴图,立刻派两队最精锐的‘夜不收’,从东西两侧悄无声息地摸下去,彻底搜查下方那片密林。注意,是彻底搜查,任何可疑痕迹,活物死物,都不许放过。要绝对隐蔽,不许打草惊蛇。”
“夜不收”,是黑狼部最擅长潜伏、暗杀、侦察的精锐中的精锐,如同草原上的幽灵,来去无声。
巴图王子闻言,浅褐色的瞳孔中锐光一闪!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萧澈这突如其来的、极其严肃的命令,以及那瞬间变得冰寒的语气,让他立刻意识到必有重要事情发生!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多问一个字!
“好!”巴图猛地一颔首,右手拇指与食指蜷起,迅速塞入口中——
“啾——咕——!”
一声极其逼真、宛如某种雪域夜枭求偶般的低沉啼鸣,从他喉间发出,巧妙地融入了风雪的呼啸声中,传向不远处的卫队。
几乎就在啼鸣响起的下一秒,石台侧后方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二十道身影!他们全身裹着与雪地苔藓颜色相近的灰白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动作迅捷如豹,落地无声,正是最精锐的“夜不收”!
为首的队长向着巴图与萧澈的方向极其短暂地抚胸行礼,随即一打手势,二十人瞬间分为两组,迅疾而精准地没入了石台下方陡峭的崖壁与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命令下达到人员消失,不过两三息时间!显示出黑狼部精锐极高的军事素养与执行力。
石台上的气氛,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变得更加凝重紧张起来。几位千夫长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萧澈的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已凝起了万年寒冰般的警惕与杀意。他微微侧身,看似无意地将沈清歌护在了自己与崖壁之间更安全的位置,宽大的玄色披风下摆,拂过了她的裙角。
沈清歌光紧紧盯着下方那片幽暗深邃、仿佛潜藏着无尽危险的密林。
时间在极度紧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
“嘘!”
站在沈清歌另一侧、一直凝神戒备着下方的阿古拉公主,猛地竖起了耳朵!她浅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地,瞬间搭箭上弦!那张装饰着狼首的牛角弓被她拉成满月,箭镞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精准地指向密林深处某个极其隐蔽的、光线难以触及的阴影角落!
“那里有东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猎人般的笃定与锐利,“不是风!是呼吸声!很轻,很快!”
话音未落——
“嗖——!”
弓弦震响!那支利箭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脱弦而出!以惊人的速度与精准度,瞬间没入她所指的那片浓密阴影之中!
速度快到令人瞠目!果决到没有丝毫犹豫!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箭镞入肉的闷响,从密林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那声音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但在场几人耳力何等敏锐,听得清清楚楚!
随后,一切归于死寂。只有箭羽微微颤动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萦绕。
阿古拉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侧耳倾听了片刻,翠绿色的骑射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她缓缓放下弓,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得意与冷冽的弧度,扬了扬下巴:“哼,是只不懂规矩、敢在战前乱闯的雪狐罢了。解决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少女的炫耀,但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杀伐。经历了之前的挫折与反思,她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此刻的警戒与战斗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与成长。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
萧澈与沈清歌的目光瞬间交汇,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极度凝重与怀疑的光芒!
雪狐?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在“夜不收”刚刚潜入搜查的敏感时刻?那声中箭后的闷哼,虽然短促,却绝不像是野兽发出的声音!那更像是……人!
几乎就在同时——
“咻——啪!”
下方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刺耳、仿佛某种金属哨子被狠狠吹响又骤然捏碎的声音!那声音极具穿透力,撕裂风雪,清晰地传到了崖上!
是警报!是某种特制的、示警或求援的响器!
“不对!”萧澈的脸色骤然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