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陷入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声响。
沈妄盯着秦彻,像盯着一个全然陌生的怪物。
这个男人刚刚把自己的心脏剖开,血淋淋地捧到他面前,强迫他看清里面每一寸腐烂的爱意。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秦彻忽然笑了,笑声牵动肺部的伤势,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输液管在空中乱晃,回血更加严重。
沈妄没动,冷眼旁观。
等咳嗽平息,秦彻喘息着,用手背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
“三年前,”秦彻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沈家老宅那场宴会,我抱着你冲出大门,却被人半路夺走,收到你‘死讯’的那天……”
沈妄眉心一跳。
那是他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之计,用一场自刺,换来了三年的自由和蛰伏。
秦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穿过时光,看到了那个令他崩溃的瞬间。
“他们以为我会暴怒,会杀人,会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他停顿了一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但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空。”
秦彻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曾经因为沈妄的“死”而彻底坍塌。
“空得可怕,就像这里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风一吹就疼。”
“我把你关在地下室,给你戴上项圈,我以为那只是我的占有欲在作祟,我以为只要你在我手里,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秦彻转过头,目光死死锁住沈妄,眼底是令人心惊的偏执与狂热。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根本接受不了你死。”
“什么最好的收藏品,什么只会听话的狗……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沈妄,我花了三年时间,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麻痹自己,酒精、药物、甚至自残……没用,全都没用。”
“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到你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救你。”
沈妄的指尖微微蜷缩。
他从未想过,自己离开的那三年,对于秦彻来说竟是这样的炼狱。
他以为秦彻会愤怒,会不甘,唯独没想过秦彻会痛苦。
这太可笑了。
杀人凶手竟然会因为被害者的离去而痛苦?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博取我的同情?”沈妄的声音冷硬如铁。
“同情?”秦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我不需要那种廉价的东西。”
他突然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触目惊心。
“秦彻!”沈妄厉声喝道。
秦彻充耳不闻。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步步走向沈妄。
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沈妄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椅子挡住了去路。
秦彻走到了他面前。
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疯狂的危险气息。
“扑通”一声。
秦彻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在了沈妄脚边。
沈妄瞳孔骤缩。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京城人人畏惧的秦家家主,此刻就像一条真正的丧家犬,卑微地匍匐在他曾经的“宠物”面前。
“我输了,沈妄。”
秦彻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咽喉,那是一种全然交付的姿态。
“从三年前你‘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病号服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宽大的衣领滑落,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胸膛,以及左侧锁骨上那个狰狞的“S”型伤疤。
那是沈妄亲手刻上去的。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泛着红肿的血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看,”秦彻指着那个印记,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它在这里。”
“你留下的每一个痕迹,我都好好保存着。”
沈妄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他花了十八年时间去恨秦彻,花了三年时间去筹划复仇。
他想要看到秦彻身败名裂,想要看到秦彻跪地求饶。
可现在,秦彻真的跪了。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爱?
这算什么?
他所有的隐忍和筹谋,在这个男人扭曲的爱意面前,竟然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你真让我恶心。”沈妄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知道。”秦彻毫不在意,反而更加靠近了一些,将脸贴在沈妄的膝盖上,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属于沈妄的气息,“你可以更恶心我一点。”
“打我,骂我,或者……用这把刀,再在我身上开几个洞。”
秦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正是沈妄之前用来刻字的那把。
他双手捧着刀,像献祭般递到沈妄面前。
“只要你能消气,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妄死死盯着那把刀。
银色的刀身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诱惑着他伸手去接。
只要接过来,他就可以轻易地划开秦彻的喉咙,结束这一切。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纠缠,都可以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但秦彻眼底那疯狂的期待,却让他迟疑了。
杀了秦彻,真的是最好的报复吗?
不。
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死亡是解脱,是恩赐。
秦彻想要死在他手里,想要用这种方式永远占有他在这一刻的全部注意力。
想得美。
沈妄突然冷笑一声,猛地伸手夺过那把刀。
“啪”的一声,刀被重重地拍在旁边的桌子上。
秦彻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下一秒,沈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
沈妄将他狠狠掼在病床上。
病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秦彻闷哼一声,伤口崩裂的剧痛让他瞬间白了脸。
但他却笑了,笑得扭曲而满足。
因为他看到了沈妄眼中的火。
那不是纯粹的恨意,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更原始、更野蛮的欲望。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狗,”沈妄欺身而上,膝盖毫不留情地抵住秦彻的腿间,单手掐住他的脖子,逐渐收紧,“那我就成全你。”
窒息感袭来,秦彻的脸涨得通红,但他没有挣扎。
他只是痴迷地盯着上方的沈妄,如同信徒仰望他的神只。
“……主人。”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沈妄的理智在这一声呼唤中彻底崩断。
去他妈的复仇。
去他妈的算计。
既然这个疯子想要不死不休,那他就陪他一起下地狱。
沈妄低下头,一口咬住了秦彻锁骨上的那个“S”型伤疤。
这一次,没有丝毫留情。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秦彻浑身剧烈颤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既痛苦又欢愉的闷哼。
在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清算,终于以一种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