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羁縻州与南蛮接壤,自李唐以来,偶尔会有昆仑奴出现在此地。
他们有的做工为奴,有的则充作侍卫或贱婢。
这些黑奴大多来自南洋诸岛,个个头发卷曲,皮肤黝黑,体壮如牛。
而且他们武艺高强,善于飞檐走壁,游江漂流。
更重要的是,这些黑奴大多民风质朴,性情温良,深受当地绅士贵族的喜爱,都以获得为荣。
几日前,羁縻州突然来了一个昆仑奴,据说此人本领非凡,身轻如燕,行动迅如鹰隼。
这消息很快便在坊间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张知事的儿子——张昭耳朵里。
张昭年轻气盛,向来心高气傲,又爱招摇惹事。
他从未见过昆仑奴,这会儿听了坊间对昆仑奴的描述,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于是,他自作主张,让小厮给那昆仑奴下了帖子,约他三日后到家中来取自己的八宝绣金枕。
帖子里还说,若是黑奴能取走枕头,就赏他千金,并且与他结拜为兄弟;若是取不走,那他就是自砸招牌,必须滚出羁縻州。
那昆仑奴接到帖子后,欣然应战。
三日后的夜里,黑奴赤裸着上身,斜披帛带,腰间缠着华丽的头巾,下身穿着短裤。
手持绳索,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张昭的房顶。
他揭开瓦片,往屋内望去,只见张昭枕着八宝绣金枕,睡得正香。
于是,勾着绳索,小心翼翼地降到张昭的床前。
用手蘸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粉末,在张昭的脸上涂了个漆黑。
张昭在睡梦中觉得面颊瘙痒,下意识地伸手去挠,这一挠,便惊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猛地瞧见眼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他惊醒的那一瞬间,昆仑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无影鬼手便取走了宝贝枕头,而后飞上绳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人听到张昭房中有动静,纷纷赶来查看。
只见张昭像个“卖炭翁”似的,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无论大家怎么呼喊,皆毫无反应。
张知事赶忙让人打水来给儿子洗脸。
张昭瞧见盆中自己那张黢黑的脸,再次吓得大惊失色,“哇”地呕出一口鲜血,随后便倒在床上,没了声息。
翌日,那昆仑奴将八宝绣金枕送还到张知事府上。
刚一进府,就被宅子里的人团团围住,扬言要拿他问罪。
张知事气得七窍生烟,怒声喝道:
“好你个黑奴,竟敢趁夜入室盗窃,害我儿子,你好大的胆子!”
那昆仑奴却轻蔑地一笑,不慌不忙地拿出帖子,说道:
“明明是你儿子请我来取枕头,我取走了,怎么又说我盗窃?”
说完,便将枕头一把扔给张知事。
“你取枕头就取枕头,为何要害他?你可知他被你吓得失了三魂七魄,如今都快一命呜呼了!”张知事接过枕头,怒不可遏。
“哈哈哈,我不过是给他化化妆,能有什么罪过?”
昆仑奴大笑着,一个飞跃便跳上了墙头。
“别说就你们这几个人,就算是招讨司的人来了,也休想拦住我!
你家张昭命中该有此一劫,我这是来助他,不是害他。
今晚子时,会有个叫谢玉的高人出现在你家大宅门口。
你们去请他救张昭,保他无恙。在下告辞!”
那黑奴话音刚落,便一个纵身,瞬间没了踪影。
张知事无奈之下,只得让小厮夜里守在门口。
到了子时,果然看见谢玉出现在大宅门口,由此可见,那黑奴所言非虚。
谢玉听到这里,惊讶得合不拢嘴。
原来,他确实对昆仑奴进行过专门的研究,平日里广泛查阅过大量古今中外的文籍资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昆仑奴专家。
当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为宝船领航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便是熟悉南洋海域的昆仑奴,古籍中有许多关于他们民风民俗的记载,因此,谢玉也知晓他们那些旁门左道的神祗戏法。
张知事带着谢玉来到张昭的床前,只见那可怜的公子像死了一般躺在床上,整张脸黑得像锅底。
谢玉见状,疑惑地问道:
“为何不将公子的脸洗净?”
“怎么没洗?那黑漆漆的粉墨就好像纹在了公子脸上一样,不管怎么洗刷,就是洗不掉啊!”小厮在一旁叹了口气道。
谢玉凑近仔细看了看公子的脸,微微一笑,对张知事说:
“啊,我知道了。此事不难,只需将一只昆仑奴面具戴在令郎脸上,不许摘除,也不许盥洗。静静等待三日之后,自然就会好起来。”
张知事听了,立刻派人去找工匠,连夜赶制出一张昆仑奴面具。
翌日,谢玉亲自给公子戴上面具,并且命人就近采摘一些桫椤、棕榈和燕雀草等绿植,铺在公子床和屋子的周围。
他还命令将房门关上,这三日只留自己与公子在房内,每日的餐饮都由下人送到门口,其他的一概不用管。张知事于是一一照做。
到了第三日夜里,谢玉来到床前,仔细观察公子的脸。
只见之前犹如长在脸上的黑色粉末正在快速地被面具吸收,原本白净的脸蛋眼看着就要恢复原样了。
谢玉心中高兴万分,心想这下总算是把人救回来了。
突然,一阵异响传来。谢玉抬头一看,一个黑影从房顶跳入房中。
不是别人,正是那神通广大的昆仑奴。
谢玉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大声喝道:
“黑奴休再伤人!”
那昆仑奴哈哈一笑,走到床边,将公子脸上的面具取下,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张公子立刻就醒了过来,他慢慢地坐起身来,望着眼前戴面具的昆仑奴和谢玉,一脸困惑地问:
“你们,你们是谁呀?”
昆仑奴立即拉起谢玉的手,说:“公子已无碍,先生快与我回去吧!”
说完,“嗖”的一声,便带着谢玉从房间里消失了。
谢玉只觉得被黑奴拉着一路向上飞奔,速度快得惊人,意识逐渐模糊……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谢玉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自己的大车之上。
此时,耳畔边隐隐响起黑奴的声音:
“先生是天魁星转世,受神灵庇佑。
此番渡劫乃是天命,在下只是化身昆仑奴引先生完成劫数,勿怪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