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的电话?”林姿关切地看过来。
“嗯,集团一点小事,爸跟我商量下。”郑开叶走过去,自然地抱起正朝他伸手的开心,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笑容温暖,仿佛刚才阳台上的冷峻从未存在过,“没事了,妈,您这蟹粉小笼包真是一绝,安心和开心都抢着吃呢!”
他将纷扰暂时关在心门之外,此刻,他只是归家的游子,是温柔的父亲和丈夫。风暴,留待明日。
海市的夜色温柔地笼罩着黄浦江畔的万家灯火,郑开叶站在岳父母家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却穿透了这层繁华的暖意,投向更深处涌动的暗流。父亲郑安民那通带着沉重视量的电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王褚,胖子,他大学时代就过命的兄弟,一起逃课挨批、球场拼杀、创业初期挤在出租屋啃泡面、枫旭慈善基金会成立时豪气干云拍胸脯说“叶子你指哪我打哪”的铁磁。那份情谊,是郑开叶冰冷权谋与沉重责任之外,为数不多能让他彻底卸下心防的温暖港湾,可如今,这份情谊的枝蔓上,却悄然滋生出一条名为“王海涛”的毒藤。
手机屏幕亮起,一份标注着“绝密·君晗内部”的加密文件包无声抵达,发件人是父亲郑安民,郑开叶指尖微顿,深吸一口气,点开。
文件包内容详实得令人心头发冷:
举报信(匿名及具名)扫描件: 矛头直指君晗集团海市物流仓储中心调度主管王海涛。措辞激烈,列举了多条索贿、吃回扣的具体事例,时间、供应商名称、涉及的物流线路、仓储位置清晰可辨,其中一封具名信来自一家合作多年的中型运输公司老板,言辞恳切又愤怒,称因拒绝王海涛的“额外要求”,其公司车辆在港区调度中屡遭刁难,时效严重延误,损失巨大。
异常账目分析: 财务部梳理出的几笔关键账目,王海涛负责的几条重点线路,供应商结算费用存在明显不合理上浮,与市场均价和合同价严重偏离,更蹊跷的是,这些“高价”供应商中,有几家是新注册不久、资质平平的小公司,资金流追踪显示,这些公司收到款项后,有相当比例资金在短时间内通过复杂渠道转入几个与王海涛存在关联的个人账户。
消费记录与行踪报告: 触目惊心,入职君晗仅半年、工资才过万的王海涛,频繁出入海市顶尖会所“云顶”,一晚酒水消费动辄数万;名下突然多了一辆价值近百万的跑车;银行流水显示其在奢侈品店、高档高尔夫球场的消费记录密集得不像话,报告附带的几张偷拍照片,是王海涛在“云顶”门口,左拥右抱,神态嚣张,与供应商代表勾肩搭背,满面红光,哪有半点基层主管的谨慎?
关联调查: 初步摸查了王海涛在海市的“朋友圈”,核心是几个中小物流公司的老板或掮客,口碑在业内颇受诟病,被戏称为“海市物流圈里的鬣狗”,而王海涛,俨然成了这群鬣狗的“头领”之一,打着“君晗王总表弟”的旗号,在圈内呼风唤雨。
郑开叶的目光在一张王海涛于高尔夫球场挥杆的照片上停留许久。
那球场,王褚也常去。
照片背景里,隐约可见王褚那辆标志性的红色库里南停在不远处。
一种冰冷的失望和难以言喻的愤怒,如同细密的冰针,刺入郑开叶的心脏,胖子,你是真不知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关闭文件,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用于最私密联络的卫星电话,拨通了王褚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叶子!海市待得舒坦吧?岳父岳母家伙食肯定好吃!是不是想兄弟我了?啥时候回花都?我这儿可有好酒等你!”王褚洪亮的大嗓门带着一如既往的热络和没心没肺的快乐,瞬间冲散了郑开叶心头的阴霾,却又带来更深的刺痛。
郑开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故作的轻松:“胖子,酒瘾犯了。明天下午回花都,临走前,想跟你单独喝一杯,就咱俩,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聊点私房话。”
电话那头,王褚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郑开叶语气里那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但他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没问题!叶子你有心事?还是想背着弟妹搞点小动作?包在我身上!我知道个地儿,私密性绝对好,菜也地道,酒管够!地址发你!明天下午五点,不见不散!哥哥我亲自开瓶珍藏的三十年茅台给你送行!”
“好,不见不散。”郑开叶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上王褚发来的定位——一家位于老城区深巷里的私房菜馆,名叫“归园”,确实足够隐蔽。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明日那杯酒,恐怕是兄弟二人相识以来,最难喝的一杯。
翌日,黄昏时分。
“归园”藏匿在青砖灰瓦的旧巷深处,木门紧闭,只挂着一盏昏黄的风灯。
郑开叶在司机兼保镖的陪同下低调抵达,确认无人尾随后,独自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门内别有洞天,小小的庭院栽着几竿翠竹,流水潺潺,环境清幽雅致,包间更是设在最深处,隔音极佳。
郑开叶提前了半小时到,他拒绝了服务员的茶水,只要了一杯清水。
包间里只有他一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加密平板,再次点开那份关于王海涛的材料,一页页翻看,冰冷的文字和图片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他对兄弟情谊的认知。
他将其中几份最核心、最无可辩驳的证据——具名举报信的关键段落、异常账目对比图、王海涛在“云顶”门口与供应商勾肩搭背的高清照片、以及那份奢侈消费清单——单独提取出来,排列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