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刚过,凤仪宫的烛火仍在亮着。
沈知微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是谍网女官连夜送来的密报。纸上字迹潦草,却是她等了一夜的消息——虞氏以“香料采购”为名,向吐蕃边境一处废弃驿站支付了三百车皮货款。那地方荒无人烟,从无商队往来,更不产一粒粮食。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角,目光落在“废弃驿站”四个字上。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下宫装,取来一套西域商旅常穿的褐袍与帷帽。衣料粗糙,但她穿得利落。她对着铜镜束发,将白玉簪换成一支不起眼的木钗,又在脸上抹了些灰粉,遮去几分清丽。
门外传来脚步声,谍网女官低声道:“娘娘,马车已在侧门备好。”
沈知微点头,“太子那边可有回信?”
“昨夜已传令至河西军营,太子回信说一切依计行事,虚设防线,放细作归去。”
她提起案上的短剑,插进腰间暗鞘,推门而出。
天还未亮,宫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内城,顺着北街缓缓而去。车上挂着龟兹商号的旗子,车帘半卷,露出一只握着账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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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赤谷峡外风沙漫天。
沈知微站在高坡上,身后是百名伪装成商队护卫的禁军精锐。他们赶着几十辆大车,车上堆满硫磺、火油与干草,表面盖着麻布,写着“药材原料”四字。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西北风正劲,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一名斥候快马奔来,“报!吐蕃两万骑兵已入峡谷,前锋距火点不足三里。”
沈知微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传令兵准备号角。
她闭了闭眼,启动“心镜系统”。三秒后,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目标心声读取成功——‘此地狭窄,恐有埋伏’……‘但那女商确是沈知微模样,擒她可换十年草原通行权’。”
她睁开眼,嘴角微动。
果然中计了。
她不是第一次用自己当饵。前世被人陷害至死,今生她偏要活得让所有人胆寒。
“点火。”她低声下令。
号角骤起,划破荒原。
两侧山脊上,弓弩手齐射火箭。箭矢如雨落下,瞬间点燃地面早已铺好的油絮与干柴。火势借风而走,眨眼间形成一道横贯峡谷出口的火墙。浓烟滚滚升腾,遮天蔽日。
谷中传来战马嘶鸣与士兵惨叫。吐蕃大军被围困其中,前路已被烈焰封锁,退路又被滚石截断。人踩人,马踏马,混乱不堪。
沈知微站在高处,看着火海翻腾。火焰映在她眼中,没有一丝动摇。
这是她定的局,也是她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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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火势渐弱,焦土之上尽是残甲与尸骸。
忽然,东侧残坡上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浑身是血的骑兵冲出烟尘,为首一人披着重甲,左臂断裂,右手仍紧握长刀。正是吐蕃主将达瓦。
他踉跄几步,跪倒在一块焦石前,抬头望向山坡上的沈知微,目眦欲裂。
“妖妇!”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如裂帛,“你设此毒计,诱我全军覆没!你不得好死!”
沈知微缓步走下坡地,靴底踩过烧黑的木屑与碎骨。她抽出腰间短剑,剑身沾着一点血迹,她用袖口轻轻擦拭。
走到离他五步远时,她停下。
“你说我是妖妇?”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对方耳中,“那你可知,我前世就是被你们这种人,活活烧死在祠堂里的?”
达瓦瞪着她,嘴唇颤抖。
“我背负私通罪名,被家族弃杀,魂断当夜重生归来。”她继续道,“从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沈家庶女。”
她弯了弯唇角,“我本就是从地狱爬回来的。”
话音未落,身后禁军已张弓搭箭。
箭雨倾泻而下,达瓦仰面倒地,胸前插着三支羽箭。他最后睁着眼,死死盯着天空,仿佛不信自己会败在一个女子手中。
沈知微收回短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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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二十里外一处临时医馆帐篷内,灯火昏黄。
医馆女医正在整理药箱。她奉命随军救治伤员,今夜驻扎于此,身边只有两名女兵守卫。
帐帘忽被掀开,三名黑衣人闯入,动作迅猛。一人直扑她咽喉,另一人挥刀砍向守卫。
女医正反应极快,侧身避过第一击,右手迅速探入袖中。待那人逼近,她猛然抬手,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入其颈侧。
那人动作一僵,双眼暴突,捂住脖子倒地抽搐。
其余两人愣了一瞬,尚未反应,帐外已冲进数名禁军女兵,刀光闪动,顷刻将二人制服。
女医正喘了口气,低头看向地上尸体。她拔出银针,在布上擦了擦,重新藏回袖中。
“娘娘早有交代,”她低声对身旁女兵说,“若有人来袭,必先制敌首。”
她合上药箱,抬头望向帐外夜空。
远处仍有火光闪烁,那是赤谷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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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回到临时指挥帐时,战报已摆在案上。
“两万敌军,尽数歼灭。生俘不足百人,皆重伤难行,已就地处决。吐蕃主将达瓦阵亡,首级割下,明日送往各藩警示。”
她看完,提笔批了两个字:“准奏。”
帐外风声不止,吹得火把摇晃。她脱下染尘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轻甲。铠甲上有几道刮痕,是方才巡视战场时被碎铁划破的。
她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温水。水有些涩,但她喝得平静。
这时,谍网女官进来禀报:“娘娘,查清了。那笔流向吐蕃的资金,经三家空壳商号中转,最终由沈清瑶旧部一名逃亡管家执掌。此人半年前潜入草原,与吐蕃密谈多次,许以大周边防图换取庇护。”
沈知微放下茶杯,“果然是她余党。”
“属下已派人追击,务必将其擒获。”
“不必。”沈知微摇头,“留一个活口,让他回去报信。”
谍网女官一怔,“您的意思是?”
“我要让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勾结叛臣、犯我边疆的下场。”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吐蕃王庭位置,“这一战不是结束,是开始。”
她顿了顿,“传令太子,即日起接管河西防务,整顿军纪,严查通敌之人。另派一队精骑,押送达瓦首级巡行三州,每城悬挂一日。”
“是。”
帐内只剩她一人时,她再次打开战报,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火攻阵伤亡统计:我方轻伤十七人,无阵亡。敌军焚毙一万九千余人,残部突围者不足三百,皆已剿灭。”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短剑。剑柄上有一道新裂纹,是刚才拔剑时用力过猛所致。
她试着握了握,指节发力,剑稳稳在手。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猛地掀开。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全是灰土,声音发颤:“娘娘!西面……西面发现大批马蹄印!人数至少三千,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沈知微立刻站直身体。
她走到帐外,望向西方。
夜色沉沉,风卷沙尘,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道移动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