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渐渐散去，曲江池面上一片狼藉。
李默站在金鳞舫甲板上，衣袍被爆炸激起的水浪打湿了大半，却依旧挺直如松。他迎着天子那震撼中带着炽热的目光，缓缓抱拳行礼，声音清朗，响彻全场：
“回陛下！此物名为‘震天雷’，乃臣以硝石、硫磺、木炭三者合一，经秘法炼制而成！可开山裂石，可守城破敌！若用于边关，北戎铁骑，不足为惧！”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北戎铁骑”四字，更是让天子萧景琰瞳孔骤缩！近年来，北戎屡犯边境，大胤损兵折将，苦不堪言！若真有此等神物……
萧景琰强压下心头震动，目光如电，扫过瘫软如泥的九皇子萧锐，又落回李默身上：“李默！你可知，在朕面前行此骇人之举，该当何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金鳞舫上，所有勋贵子弟都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萧锐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疯狂咒骂李默这个疯子！竟敢在父皇面前玩火！这是要拉所有人陪葬啊！
李默却神色不变，再次深深一揖：“臣知罪！但臣更知，盐铁乃国之命脉！有人借臣府中田庄，行私盐转运之实，中饱私囊，祸国殃民！臣查出端倪，人证却离奇暴毙！今日九殿下设宴相邀，臣不得不以‘震天雷’自保！更欲以此物为凭，向陛下剖白心迹！臣李默，愿以此术献于陛下！助我大胤，国泰民安！”
一席话，掷地有声！既点出了私盐案的严重性，又暗示了九皇子与此案的关联，更表明了自己献技报国的忠心！可谓一箭三雕！
萧景琰眼中精光暴闪！他何尝听不出李默话中深意？私盐案、九皇子、震天雷……种种线索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作为帝王，他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动盐铁这块禁脔！更何况，还牵扯到皇子！
“来人！”萧景琰厉喝一声，“将九皇子萧锐，押回宫中，禁足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寝宫半步！李默，带上你那‘震天雷’的配方，随朕入宫！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儿臣冤枉啊！父皇！”萧锐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到船边，声嘶力竭地哭喊，“儿臣冤枉！是李默污蔑！是他……”
“闭嘴！”萧景琰怒斥一声，眼神冰冷得可怕，“朕还没老糊涂！滚回去！”
天子一怒，雷霆万钧！萧锐瞬间如霜打的茄子，瘫软在地，被如狼似虎的禁卫拖了下去。
李默深吸一口气，向福伯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在无数道或震惊、或敬畏、或嫉恨的目光中，昂首挺胸，登上了天子御舟。
……
紫宸殿，御书房。
厚重的殿门紧闭，所有太监宫女都被屏退，只留下天子萧景琰和躬身而立的李默。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景琰背对着李默，负手而立，久久不语。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李默，”终于，萧景琰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你可知，今日之举，有多冒险？”
李默深深一揖：“臣知。但臣更知，若不如此，臣恐怕活不过今晚。”
萧景琰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你是在指责朕的皇子，要谋害忠良之后？！”
“臣不敢。”李默不卑不亢，“臣只是陈述事实。赵全死得蹊跷，臣手中握有私盐案关键证据，九殿下今日设宴，处处杀机。臣不得已，才以‘震天雷’自保，更以此物为凭，向陛下表明心迹。”
萧景琰盯着李默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李默！朕竟不知，定国公府出了个如此了得的世子！被雷劈过，反倒开窍了？还是说……”他眼神陡然锐利，“你根本就不是李默？！”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利剑，直刺李默咽喉！
李默心头剧震，但面上丝毫不显。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一个纨绔突然变得如此厉害，换了谁都会起疑。
“陛下明鉴。”李默缓缓跪下，声音诚恳，“臣确曾被天雷击中，濒死之际，恍若梦中得先祖点化，授臣奇术。醒来后，浑噩尽去，心智清明。臣不敢欺瞒陛下，此等奇遇，臣自己亦觉匪夷所思。但臣对陛下、对大胤的忠心，天地可鉴！”
半真半假，最是难辨。李默深知，与其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不如留些“神秘”，反而更能取信于人。尤其是面对萧景琰这样多疑的帝王。
果然，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贪婪！对“震天雷”这等神物的贪婪！
“起来吧。”萧景琰语气缓和了些，“将你那‘震天雷’的配方，详细写来。还有那‘点盐成金’之术，朕也要一观。”
李默心中暗喜，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他恭敬应诺，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提笔蘸墨，开始书写。不是简单的配方，而是一整套完整的黑火药制备工艺，从硝土提纯、硫磺精炼，到配比、混合、封装，甚至包括几种简易的投掷和引爆装置的设计图。
至于“点盐成金”之术，他写得更加详细，不仅包括硝石结晶法提纯粗盐的原理和步骤，还附上了几种不同盐矿的处理方法，以及如何利用此法大规模生产高品质精盐的工艺流程。
笔走龙蛇，字迹工整。李默写得极为认真，时不时还停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纸上做些简易的图示标注。整个过程中，萧景琰就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的震惊和贪婪越来越浓。
终于，李默放下笔，将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十几页宣纸双手呈上：“陛下，请过目。”
萧景琰接过，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越看，他的呼吸就越发急促，手指甚至微微颤抖。作为帝王，他太清楚这两样东西的价值了！“震天雷”可定边关，“点盐术”可富国库！两者结合，足以让大胤国力翻倍！甚至……一统天下！
“好！好！好！”萧景琰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四射，“李默，你献此二术，功在社稷！朕要重重赏你！”
李默再次跪下，却摇了摇头：“陛下，臣不要赏赐。臣只求三件事。”
“哦？”萧景琰挑眉，“说来听听。”
“其一，彻查私盐案，还国公府清白。臣怀疑，此事背后，另有主谋，九殿下或许只是被人利用。”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李默这是在为萧锐开脱？他本以为李默会趁机落井下石。
“其二，臣请陛下准许臣组建一支新军，专司‘震天雷’的研制和使用。此物威力巨大，若滥用，恐伤及无辜。需严加管控。”
萧景琰微微颔首。这提议正中他下怀。如此神物，确实不能轻易外传。
“其三，”李默抬起头，目光灼灼，“臣请陛下准许臣参与盐政改革。以‘点盐术’为基础，建立官营精盐工坊，既可增加国库收入，又可打击私盐，一举两得。”
萧景琰眯起眼睛，审视着李默。这三条请求，条条切中要害，却又处处为朝廷着想。没有为自己谋取高官厚禄，反而主动请缨，承担最艰巨的任务。这份心性，这份见识，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
“准了。”萧景琰大手一挥，“朕封你为‘火药司都统’，正三品，专司‘震天雷’研制。另赐‘盐铁司行走’衔，协助盐政改革。至于私盐案……”他眼中寒光一闪，“朕会派大理寺彻查！绝不姑息！”
“臣，谢陛下隆恩！”李默深深叩首，额头触地。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计划，成功了一半。
……
半月后，一道圣旨震惊朝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公世子李默，献技报国，功在社稷。着即晋封‘忠勇伯’，领火药司都统，盐铁司行走，赐金鱼袋，紫金服，准御前行走。钦此！”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一个被雷劈过的纨绔，竟一跃成为天子近臣！还得了“御前行走”的特权！这是何等恩宠？！
更让人震惊的是，紧随这道圣旨之后，大理寺雷厉风行地破获了一起惊天私盐大案！牵扯出数名朝中重臣！而九皇子萧锐，虽然最终查无实据，却被罚去三年俸禄，禁足半年！其背后的支持者们，纷纷遭到清洗！
朝堂格局，一夜剧变！
而在这场风波的中心，李默却异常低调。他闭门谢客，整日泡在城外新划拨的“火药司”试验场里，埋头改进“震天雷”的配方和投掷装置。偶尔入宫面圣，也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极少与朝臣交往。
这一日，李默正在试验场指导工匠们改进硝石提纯工艺，福伯急匆匆地赶来，脸色凝重：“少爷！宫里来人了！高公公亲自传旨，陛下急召您入宫！”
李默眉头一皱。高无庸亲自来传旨？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随高无庸匆匆入宫。
一路上，高无庸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眼神闪烁，似乎在刻意回避李默的视线。这反常的举动，让李默心中警铃大作。
当御书房的门在身后重重关闭，李默看到萧景琰那阴沉得可怕的面容时，他知道，出事了。
“李默！”萧景琰的声音冷得像冰，“朕待你不薄吧？”
李默心头一跳，立刻跪下：“陛下天恩，臣没齿难忘。”
“那你就给朕解释解释！”萧景琰猛地将一叠奏折摔在李默面前，“北戎使团昨日抵京，献上国书，愿以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换你项上人头！他们说，你是‘天降妖星’，若不除之，天下大乱！更可笑的是，朝中竟有半数大臣附议！说你所献‘震天雷’乃妖术，有伤天和！就连太后都被惊动，今早召朕去训话！”
李默瞳孔骤缩。北戎使团？要他的人头？还有朝中大臣集体发难？这背后，分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是要置他于死地！
“陛下！”李默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臣想问，北戎为何如此惧怕‘震天雷’？朝中大臣，又为何对利国利民的新术如此抵触？”
萧景琰冷笑：“你倒是会反问。北戎怕什么？自然是怕‘震天雷’用于边关，让他们铁骑无用武之地！至于朝中那些老顽固……”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过是怕变革伤及他们的利益罢了！”
“陛下明鉴。”李默深深叩首，“既如此，臣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三日后，臣愿在演武场，当众演示‘震天雷’之威！请北戎使团、朝中大臣、甚至太后娘娘，一同观礼！若臣能证明此物确为国之利器，而非妖术，还请陛下为臣做主！若不能……”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臣愿自裁以谢天下！”
萧景琰盯着李默看了许久，忽然大笑：“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三日后，演武场见分晓！退下吧！”
李默躬身退出御书房，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赌局。赢了，他将真正站稳脚跟；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走出宫门，李默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北戎使团？朝中大臣？甚至太后？
很好。既然你们联手逼宫，那就别怪我李默，掀翻这棋盘了！
三日后，演武场。
他将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做——科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