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深处的机关声还在回荡，沈知微的手指已经贴上了那块暗青色的石碑。她掌心残留着血痕，是刚才割破手指时留下的，血珠顺着腕骨滑进袖口，温热黏腻。
萧景珩站在她身侧，碎玉珏被他握在手中，边缘硌得指节发白。他没说话，只是将玉珏轻轻抵在石碑右侧一处凹陷处。地面立刻传来一阵低沉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缓缓苏醒。
“准备好了？”他低声问。
沈知微点头，从发髻中抽出那支灰白发簪。簪头半朵茉莉花在幽光下泛着冷意，她指尖一用力，将簪尖对准碑中央的插孔缓缓推进。
咔。
一声轻响，如同锁芯开启。
她屏住呼吸，把掌心血滴在簪尾。血珠顺着簪身滑落，渗入碑面纹路，那些缠绕的双鱼图案忽然亮起一道暗红光泽，像活过来一般游动起来。
石碑底部原本被符纸覆盖的地方开始冒烟，纸张无火自燃，灰烬飘散间，露出底下一行行深褐色的文字——那是用干涸血液写就的北狄秘文。
“能看懂吗？”萧景珩盯着她的侧脸。
“看得懂。”她声音很稳，“我娘教过我。”
她逐字读下去，嘴唇微动，眼神却越来越冷。每翻过一段文字，碑上的字迹就开始褪色，像是被无形之手抹去，不可逆转地消失。
萧景珩迅速取出朱砂笔，在随身携带的素绢上记录关键内容。当他写下“伪龙命格”四字时，笔尖一顿。
“原来如此。”他冷笑，“他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二十年前，宫中确有一场隐秘换子。当时皇后产下男婴不久夭折，对外宣称病逝，实则死于药人试验。而真正的皇长子，早在出生当晚就被调包。取而代之的，是北狄王族与后宫嫔妃所生之子，借情蛊之力掩盖血脉异象，伪装成天命真龙降世。
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二皇子萧明煜。
沈知微读到此处，喉间一紧。她继续往下看，却发现最后一段提到自己的母亲——当年正是她发现了稳婆与北狄圣巫勾结的证据，却被反制，被迫服毒自尽。临终前，她将圣女信物藏于相府冷院茉莉花下，并留下预言：“双煞归位，血启皇门。”
“所以这根簪子……不只是钥匙。”她喃喃道，“也是她留给我的遗命。”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剧烈震动，整面碑体发出嗡鸣，那些尚未读完的文字加速消退。沈知微猛地伸手去按，却只来得及记下最后几个字：“祭品已齐，献祭即启。”
她立刻拔出发簪，碑面瞬间恢复死寂，光芒尽灭，只剩下一缕青烟从插孔中袅袅升起。
“来不及了。”她收好簪子，塞进袖袋，“他知道我们来了。”
萧景珩收回玉珏，枪柄拄地，目光扫向通道上方。那里有一级级石阶通往高台，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那里，披着玄黑龙袍，衣摆垂落如墨。
脚步声响起。
不疾不徐，一步一停。
那人走下台阶，面容逐渐清晰——眉眼凌厉，唇角含笑，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双鱼玉佩。
“你们倒是比我想象中快一点。”萧明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才有人能打开这块碑。”
沈知微没有后退。她站直身体，挡在石碑前方，袖中银针已滑至指间。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她问。
“不然呢？”萧明煜轻笑，“这根簪子，是我让人放进冷院土里的。那批烧毁的毒茉莉，也是我命人送去的。你以为你在查真相？你不过是在走我画好的路线图。”
他举起手中玉佩，轻轻一抛。玉佩落地时发出闷响，竟渗出黑血，迅速渗入地面缝隙。刹那间，四周岩层裂开数道细纹，隐约可见下方堆叠的人骨与铁链交错盘绕，像是某种古老阵法的核心。
“二十年前，我母妃以命换局，只为让我登上大胤皇位。”他一步步逼近，“可单有伪龙命格还不够。天命需应验，灾劫需降临，而最重要的是——要有祭品。”
他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笑意加深。
“一个背负‘天煞孤星’之名，从小被视为祸根；一个顶着‘摄政王’头衔，实则是北狄弃子。你们天生就是祭坛上的两根柱子，缺一不可。”
沈知微冷笑：“所以狼王之死，也是你安排的？”
“那畜生倒是有点灵性。”萧明煜淡淡道，“它本该死在三年前，却被萧景珩偷偷养着。不过也好，它的牺牲正好激活了你的血脉，让双煞真正归位——现在，连仪式都省了。”
萧景珩终于开口：“你不怕报应？”
“报应？”萧明煜嗤笑，“等我登基那一日，天地共庆，百鬼俯首。谁还会提什么报应？倒是你们，若肯乖乖躺进祭坛，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他说完，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枚黑色符印。地面裂缝骤然扩大，几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从中弹出，悬在半空，发出刺耳摩擦声。
沈知微迅速后退半步，靠向石碑。她左手摸向袖中机关，右手悄然握住萧景珩的手腕。
“你还记得御膳房那次吗？”她低声说。
“哪次？”
“你碗里那颗毒丸。”
萧景珩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是你？”
“嗯。”她点头，“我不信任何人端给你的吃食。但更不信——你会一直被人当棋子。”
他嘴角微扬，握紧了长枪。
就在这一刻，沈知微猛然发力，将袖中三枚银针同时射出，直取萧明煜双目与咽喉。几乎同时，萧景珩枪尖划地，寒铁触地瞬间引动地脉震颤，逼得对方不得不后跃避让。
铁链坠落，砸在原地，溅起一片尘灰。
萧明煜稳住身形，脸色终于变了。“看来你们还不打算配合。”
“我们从没打算配合你。”沈知微冷冷道，“你设的局再精妙，也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哦？”
“我娘留下的不只是线索。”她抬手抚过左腕玄铁镯，“还有教训——别相信穿龙袍的鬼。”
萧明煜眯起眼，正要开口，忽然察觉脚下不对劲。他低头一看，发现方才掉落的玉佩正在渗血处缓缓移动，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朝着沈知微的方向滑去。
“你想拿回去？”她挑眉，“可以啊。”
她抬起脚，轻轻踩住玉佩。
“但我建议你先想想，为什么这块玉佩会认主。”她说，“毕竟，它另一半，可是还在你心口插着呢。”
萧明煜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手按向胸口，脸色剧变。
沈知微却没有再追击。她弯腰拾起玉佩，与自己手中的发簪并排放在一起。两者接触瞬间，簪头茉莉花纹微微发烫，玉佩上的血迹也开始蠕动，仿佛有生命般试图融合。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双鱼合璧，不是为了开启什么大门。”
她抬头，直视萧明煜的眼睛。
“是为了确认——谁才是真正的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