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与焦灼中缓慢流逝。
帝国远征军旗舰【钢铁信念号】的舰桥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赫克托元帅背对着巨大的观测窗，身影挺拔如松，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起伏的肩甲，暴露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他那张线条刚硬、饱经战火洗礼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全息投影平台上。
投影中，清晰地显示着远处那百里平台上的景象——双目紧闭、被奇异黑暗光芒笼罩的林陨，以及旁边那缓慢搏动、却已隔绝一切探测的归墟之眼。
“分析结果出来没有？！”赫克托元帅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在落针可闻的舰桥内回荡。
一名身穿白色研究袍，戴着多功能战术目镜的技术官立刻上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语气快速而紧张：“报告元帅！目标‘归墟’体表能量屏障……无法解析！其能量构成超出了我们现有数据库的所有已知范畴，呈现绝对的‘信息封闭’状态。任何形式的探测波，包括超维相位扫描、因果律回溯探针，在接触屏障的瞬间都会彻底失联，仿佛……仿佛被直接‘删除’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至于那个‘高能反应体’（归墟之眼），情况更糟。它看似存在，但在所有物理和法则层面，它都表现为‘绝对虚无’。我们的仪器甚至无法确认它是否真实占据空间，它更像是一个……一个宇宙的‘漏洞’，一个‘不存在’的奇点。”
“不存在？”赫克托元帅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技术官的脸，“那刚才那冻结一切的意志是什么？幻觉吗？！”
技术官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属、属下无能！但那意志消散后，目标确实恢复了这种无法理解的‘虚无’状态。我们推测，之前那种活跃状态，可能是被目标‘归墟’以未知方式短暂激发的。”
赫克托元帅的脸色更加难看。无法解析，无法探测，无法理解。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对于信奉绝对秩序与科技的永恒帝国而言，是最大的耻辱和威胁。他的目光扫过另一边光幕上同样躁动不安，却同样束手无策的混沌吞噬教团舰队，一股烦躁和决绝涌上心头。
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个“归墟”正在那屏障内进行着某种未知的进程，每多一秒，变数就增大一分。帝国元老院的耐心是有限的，皇帝陛下对“归墟之力”的渴望是迫切的。他必须采取行动，哪怕这行动充满未知的风险。
“传令！”赫克托元帅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舰桥的沉寂，“第一、第三攻击编队，前出至标准攻击距离！目标，那个‘高能反应体’（归墟之眼）！执行‘秩序净化’协议第七序列——试探性法则湮灭打击！”
“元帅！”副官忍不住出声，“目标状态未知，直接攻击是否……”
“执行命令！”赫克托元帅不容置疑地打断，“我们需要数据！需要知道它面对攻击时的反应！哪怕是用炮火去‘听个响’！至于那个‘归墟’……暂时不要管他，屏障无法打破，就不要浪费能量。”
“是！”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帝国舰队阵型变换，两支由数十艘重型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攻击编队，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了主阵，引擎喷射出耀眼的蓝色光流，谨慎而迅速地朝着归墟之眼所在的平台区域逼近。舰体侧舷的装甲板层层滑开，露出下方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炮口。这些并非普通的能量炮，而是铭刻着复杂法则符文，能够发射出蕴含“秩序净化”特性的特殊武器。
“秩序净化”，是永恒帝国对抗界海各种混沌、扭曲、不可名状力量的重要手段。其原理是以高度有序的法则能量，强行中和、瓦解乃至“格式化”无序或异种法则，将其纳入帝国秩序法则的体系之内，或者直接将其从存在层面抹除。
在赫克托元帅看来，无论那“眼睛”是什么，其散发出的那种万物终焉、一切归于虚无的气息，无疑是极致的“无序”与“混沌”的体现。用“秩序净化”来对付它，在理论上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攻击编队就位！”
“目标锁定！”
“法则湮灭炮，充能完毕！”
冰冷的电子音在通讯频道中回响。
赫克托元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开火！”
刹那间，数十道呈现出纯粹白金之色，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密法则锁链流转的光束，撕裂了幽暗的虚空，如同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射向平台中央，那缓慢搏动的归墟之眼！
这些光束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被“熨平”了，所有游离的能量、细微的尘埃，乃至不规则的空间波纹，都被强行纳入了一种绝对的“秩序”状态，变得稳定、死寂。这是帝国科技与法则力量的完美结合，足以轻易净化一个中小型位面的“污染”，甚至对仙帝级别的强者也能造成极大的威胁和压制。
混沌吞噬教团的舰队发现了帝国的动作，那颗巨大的眼球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并未阻止，反而稍稍后撤，似乎也想借帝国之手，试探出那“吾主胚胎”的深浅。
艾雯在平台边缘，虽然被林陨的力场残余保护着，但依旧感觉那数十道白金光束带来的恐怖压迫感，那是一种要将一切“规范化”、“格式化”的冰冷力量，让她源自混沌的灵魂感到本能的不适与恐惧。她紧张地望向归墟之眼，又看向身旁如同雕塑般的林陨，心中充满了担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数十道代表着帝国秩序力量的毁灭光束上。
下一刻，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数十道足以湮灭星辰、净化位面的“秩序净化”光束，悍然击中了目标——归墟之眼那纯粹的黑暗表面。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
没有法则碰撞的绚烂光华。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涟漪荡漾开来。
就好像……就好像数十道光线，射入了一片绝对黑暗、绝对深邃的海洋。
接触的瞬间，那蕴含着强大“秩序”力量的白金光束，就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抵消，不是被防御，而是最彻底的……“吞噬”！
仿佛那归墟之眼的黑暗，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一个连“秩序”本身都能消化、分解、归于虚无的终极存在。那足以净化混沌的法则锁链，在接触到黑暗的瞬间便寸寸断裂、崩解，还原成最本源的法则粒子，然后被那黑暗无情地吞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归墟之眼依旧在缓慢搏动，仿佛刚才那足以威胁仙帝的攻击，只是拂过它表面的几缕微风，连让它“眨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不可能！”帝国舰桥内，一名观测官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骇然。
赫克托元帅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尽管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帝国最引以为傲的“秩序净化”力量如此轻易地被“归墟”，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掀起，这种冲击力依旧是巨大的。
“能量反应呢？法则扰动呢？任何数据！给我任何数据！”他低吼道。
技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任何数据反馈！元帅！攻击能量在接触目标后，其存在信号就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我们的探测器没有捕捉到任何形式的能量逸散、法则残留或者空间扭曲！目标……目标就像一张绝对光滑的纸，攻击在上面留不下任何痕迹！”
绝对的吞噬，绝对的虚无。
这就是归墟之眼面对攻击时的反应。
就在帝国方面被这诡异结果所震撼时，异变再生！
那一直缓慢搏动的归墟之眼，在“吞噬”了数十道秩序净化光束后，其核心的黑暗，似乎……微微深邃了一丝。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本质极其恐怖的吸力，陡然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吸力并非针对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与“法则”！
嗡——！
整个节点空间内，所有游离的能量，包括帝国舰队引擎散逸的能量、护盾波动的余晖，甚至包括混沌吞噬教团那些阴影舰船散发出的混乱波动，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归墟之眼流淌而去！
如同百川归海！
虽然这股吸力目前还很微弱，不足以直接将舰船拉过去，但所有战舰的能量读数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降！护盾发生器发出了过载的警告！仿佛整个空间的“能量背景”都在被强行抽走！
“它……它在吸收整个空间的能量？！”赫克托元帅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剧变。帝国的攻击，非但没有效果，反而像是给这个沉睡的巨兽……喂了一口开胃菜？甚至还激活了它某种被动的汲取功能？
“所有单位！立刻最大化护盾输出，稳定能量核心！后退！与目标保持安全距离！”赫克托元帅当机立断，下达指令。
帝国舰队一阵骚动，纷纷加大能量输出，抵抗着那诡异的吸力，同时开始缓缓后撤。
混沌吞噬教团那边更是鸡飞狗跳，它们的能量属性更为混乱，在这股针对能量和法则的吸力面前，显得更加不堪，几艘较小的阴影船甚至出现了能量短路，船体明灭不定。
“吾主……在汲取力量！这是在回应我们的奉献吗？”教团眼球中却闪过一丝狂喜，但随即又被那无差别汲取的吸力弄得狼狈不堪，不得不跟着后撤。
一时间，原本气势汹汹发动攻击的双方，都在归墟之眼这轻描淡写的反击（或者说本能反应）下，被迫拉开了距离。
平台周围，暂时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只剩下那微弱的、持续不断的能量汲取感，提醒着所有人那黑暗之瞳的恐怖。
赫克托元帅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依旧如故的归墟之眼，以及旁边屏障内气息愈发深邃的林陨，心中念头急转。
物理攻击无效。
能量攻击被吞噬。
法则攻击被归墟。
甚至还能被动汲取周围能量……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用常规手段应对的存在！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陨身上。这个“归墟”，他是如何与这样的存在建立联系，甚至能引发其意志关注的？他此刻在屏障内，又在经历什么？
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否则，任务必将失败！
“启动最高权限加密通讯，连接帝国元老院战略数据库，‘深红’级别权限。”赫克托元帅沉声对身边的亲信副官命令道，“我需要调阅所有关于‘宇宙奇点’、‘规则具现体’、‘概念性存在’的封存档案，特别是……与‘终结’、‘寂灭’相关的内容。”
“是，元帅！”
赫克托元帅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常规手段不行，那就寻找非常规的手段。永恒帝国的底蕴，远不止眼前这些舰队和武器。这个“归墟”和这个“眼睛”，他志在必得！
而与此同时，在那无人可以窥探的归墟试炼之中——
林陨的意识，正经历着一场远超他想象的残酷洗礼。
他“出现”在了一片荒芜、死寂、濒临崩溃的大地之上。天空是破碎的，如同打碎的镜子，映照出外界扭曲、混乱的星空碎片。大地干裂，没有任何水分，只有无尽的尘埃和裸露的、失去所有灵性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末法”气息，灵气彻底枯竭，法则正在崩坏，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时不时裂开一道道细微的、吞噬光线的黑色缝隙。
这是一个连“死亡”都即将死去的世界。
试炼的要求很简单，却又无比艰难——在这个模拟出的、即将彻底归墟的世界里，存活下去，并找到那“一线生机”。
存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里的空间裂缝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大地之下可能隐藏着因世界衰亡而诞生的、只知毁灭的诡异魔物。
最可怕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寂灭道韵”，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瓦解他的法力，要将他同化为这终焉景象的一部分。
林陨将《混沌归墟经》运转到极致，暗金色的归墟之力在体内奔腾，形成一层护体神光，艰难地抵抗着外界的侵蚀。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神念最大范围地散开，规避着空间裂缝，警惕着可能的袭击。
他尝试过飞行，但刚离地数丈，就感觉周身法则紊乱，差点被一道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切成两半。他尝试吸收外界能量补充自身，但吸纳进来的只有充满死寂和破败气息的末法之气，不仅无法补充，反而需要耗费更多法力去炼化驱逐。
这是一个资源枯竭，危机四伏的绝地。
“存活……找到一线生机……”林陨咀嚼着试炼的要求，眼神在周遭的破败中扫视。仅仅是抵抗和躲避，显然无法通过试炼。那“一线生机”究竟在哪里？
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隐藏着一件能抵御归墟的宝物？还是某种特定的地点，存在着规则的漏洞？或者……生机，并不在外界，而在自身？
他回想起自己道心深处，那“于毁灭中创生”的领悟。归墟之眼让他来此试炼，是否就是想亲眼验证，他是否真的具备这种特质？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陨能感觉到，这个模拟世界的崩坏正在加速。天空破碎得更加厉害，大地震颤得愈发剧烈，那股“寂灭道韵”也越来越浓。他的法力在持续消耗，护体神光已经开始明灭不定。
必须尽快找到办法！
他不再盲目移动，而是选择了一处相对稳固的巨石，盘膝坐下。他收敛了大部分对外防御的神光，只保留最基本的护体之力，然后……主动放开了身心，去更深层次地感受这个世界的“寂灭”！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刹那间，更为磅礴、更为纯粹的终焉气息涌入他的体内，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锉刀，刮削着他的血肉、经络、神魂！剧烈的痛苦几乎让他瞬间昏厥，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龟裂，如同干涸的土地，暗金色的血液刚刚渗出就被蒸发。
但他咬牙坚持着，《混沌归墟经》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运转，不再是抵抗，而是尝试去“理解”，去“解析”这寂灭的本质。
他看到了构成这个世界的法则之线，正在一根根断裂、消散。
他感受到了维持物质存在的底层力量，正在飞速流失。
他体会到了“存在”本身，如何一步步滑向“虚无”的深渊。
这是一种直面宇宙终极恐怖的体验。
就在他的意识几乎要被这无尽的“虚无”同化，肉身即将彻底崩解的那一刻——
他体内那暗金色的归墟之力，在《混沌归墟经》的驱动下，于极致的压迫中，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蜕变。
一丝……蕴含着微弱“存在”意味的波动，自他力量本源的最深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亮起。
这丝波动，与外界那汹涌的“寂灭道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在绝对的“无”中，硬生生挤出了一点“有”！
虽然微弱，却坚韧无比！
“这是……”林陨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因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瞳孔中，骤然爆射出一道精光！
他好像……触摸到那“一线生机”的门槛了！
不在外界，正在他自身之道中！
然而，就在他心有所悟的瞬间，这个模拟世界的崩坏，也骤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天空彻底碎裂，化为无数黑暗的碎片坠落！
大地开始解体，裂开深不见底的鸿沟！
整个世界的“存在”基础，正在飞速瓦解！
最后的考验，降临了！
（第四百零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