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舰的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如同巨兽奔赴战场前压抑的喘息。舰桥下方的某个备用传感器校准室，成了四人组临时的“战情中心”。这里堆满了替换下来的老旧仪器设备，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绝缘材料的味道，唯一的照明来自几块悬浮的光屏，上面疯狂滚动着数据流。
距离进入“蜂巢”星域外围危险区域，还剩不到一小时。
“来了来了！机器人传回第一波数据！”凯恩压低声音喊道，手指在主控光屏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无数模糊的影像、能量读数、结构扫描图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凌朔立刻站到凯恩身后，冰蓝色的眼眸飞速扫过那些杂乱的信息。“过滤掉常规能量信号和背景辐射，优先显示异常精神波动和未知结构。”他的声音冷静而急促。
旁边的另一块光屏前，莉亚也在紧张地工作。“正在比对莉亚之前添加的‘私货’传感器数据……有了！发现三处异常精神能量汇聚点！强度极高，而且……波动频率和我们在废墟星遇到的那个能量体很像！”
光屏上，三个刺眼的红点被标注在登陆平台及其周边的结构图上，如同恶魔的眼睛。
“妈的，果然有埋伏！”沈烬一拳砸在旁边一个废弃的控制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埃利斯这老杂毛，就是想让我们直接撞进这些东西怀里！”
“不止……”凌朔的眉头紧紧锁死，他放大其中一个红点附近的区域，“这些能量点的分布……不是在防御，更像是在……维持某种力场或者通道？看这里——”他指向能量点之间细微的能量流动轨迹，“它们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区域，能量在向内汇聚，而不是向外扩散。”
“像是个……传送门？或者能量吸收阵？”凯恩猜测道，脸色发白。
“更像祭坛。”凌朔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为某个东西提供能量的祭坛。埃利斯要的不是我们摧毁‘巢心’，他是要我们用那种排斥链接产生的能量，去激活或者喂养这三个点中间的东西！”
这个推测让整个校准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他们不仅是饲料，还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用于完成某种可怕仪式的特殊祭品！
“操！”沈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怒火和恶心感同时翻涌。
“不能按他的剧本走。”凌朔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必须改变登陆点，避开这三个能量点的最佳‘吸收’范围。同时，优先破坏这三个能量点本身！”
“但‘荆棘鸟’的人肯定会强行要求我们按原计划推进！”莉亚担忧地说。
“那就制造‘意外’。”沈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凶狠，“登陆时总会有点颠簸，说不定哪个‘荆棘鸟’运气不好，被掉下来的东西砸晕了，或者走错了路，碰上了提前‘苏醒’的异种？”
凌朔看了沈烬一眼，没有反对，算是默认。“凯恩，能模拟出避开能量点、又能最快接近这三个目标的突进路线吗？”
“我试试！”凯恩立刻埋头操作，光屏上开始生成一条条复杂的路径模拟，“需要计算引力乱流、已知障碍物和可能的异种巡逻路线……需要时间！”
“尽快！”凌朔催促道，他又看向莉亚，“莉亚，集中分析这三个能量点的结构，找出最可能的弱点。哪种能量频率或者物理冲击能最有效地干扰甚至摧毁它们？”
“是！”莉亚也全力投入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引擎的轰鸣声似乎越来越响，预示着“方舟”正在不断接近那片死亡星域。
校准室里的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凯恩和莉亚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行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沈烬焦躁地踱步，却又怕打扰到两人，只能时不时地看向光屏上不断更新的数据和模拟进度。凌朔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中央，目光不断在凯恩和莉亚的光屏之间切换，大脑飞速运转，整合分析着所有信息。
突然，舰内响起刺耳的作战预备警报！红色的灯光取代了之前的照明！
【全体人员注意！即将进入‘蜂巢’星域外围引力乱流区！所有单位做好抗冲击准备！重复，所有单位……】
“来不及了！”凯恩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路线模拟才完成70%！稳定性无法保证！”
凌朔一把推开凯恩，自己坐到主控屏前，手指如同幻影般开始手动调整路线参数，输入各种极限指令。“莉亚！弱点分析！”
“能量点A对高频脉冲敏感！b点结构有旧伤，惧怕剧烈物理震动！c点……c点最麻烦，它的能量核心似乎被多层生物装甲保护，需要极强的、瞬间的能量尖峰才能穿透！”莉亚语速飞快地汇报。
“瞬间能量尖峰……”凌朔的手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沈烬。
沈烬也正好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不需要言语。
他们都明白那“瞬间的能量尖峰”指向什么——那痛苦、失控，却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精神链接。
绝望感再次袭来。绕了一圈，他们似乎还是逃不过为埃利斯的仪式提供“祭品”的命运？
“妈的……”沈烬低骂一声，猛地转过身，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就在这时，“方舟”舰体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巨浪！
校准室里的灯光疯狂闪烁，废弃仪器东倒西歪！莉亚惊呼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被旁边的凯恩一把拉住。
凌朔也被晃得撞在了控制台上，闷哼一声。
沈烬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凌朔的手臂，帮他稳住了身体。
啪。
手掌隔着薄薄的制服布料，抓住了冰冷而紧实的小臂。
剧烈的震动中，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
嗡——
那股熟悉的、冰与火交织的恐怖感觉再次袭来！但也许是因为震动分散了注意力，也许是因为之前那微不足道的训练起了点作用，这次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猛烈，反而更像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
两人同时僵住。
沈烬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凌朔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冰凉皮肤下传来的细微颤抖，以及……那快得异常的心跳声，透过骨骼和肌肉，隐隐传递过来。
凌朔则感觉被抓住的手臂像是同时被烙铁烫到又被冰针刺入，沈烬掌心那灼热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清晰得惊人，顺着手臂一路烧上来，让他呼吸猛地一窒。
时间仿佛在剧烈的震动和刺耳的警报声中停滞了一秒。
沈烬甚至能闻到凌朔银发上极淡的、冰冷的清洁剂的味道，混合着他自己身上的硝烟火气。
凌朔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映着闪烁的红光，和沈烬近在咫尺的、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黑沉眼睛。
没有立刻推开。
没有立刻怒骂。
一种极其古怪的、超越了排斥和对抗的紧绷感，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弥漫开来。
“两、两位指挥官！”凯恩结结巴巴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瞬间，“路线……路线模拟完成了！虽然有点冒险！”
震动稍微平息了一些。
沈烬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眼神飘忽，粗声粗气地骂了句：“……站都站不稳，废物。”
凌朔也迅速收回手臂，转过身背对着他，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领，耳根在闪烁的红光下透出极淡的绯色。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路线传给我。莉亚，弱点数据同步到突击队战术目镜。”
“是、是！”凯恩和莉亚赶紧低头操作，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但两人疯狂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兴奋。
凌朔快速浏览着凯恩拼凑出来的高风险路线，大脑在极度紧张和刚才那瞬间的诡异接触刺激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冷静。
“就这样。”他迅速做出决断，“沈烬，登陆后，你带一队人，负责利用环境制造物理震动，破坏b点。A点交给莉亚远程引导高频脉冲武器解决。c点……”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见机行事。”
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c点意味着什么。
“至于‘荆棘鸟’，”凌朔的眼中闪过寒芒，“按原计划，让他们去‘应该’去的位置。”
“明白！”凯恩立刻会意，开始在指令系统里做手脚。
最终计划敲定。紧张到了极致，反而有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走了。”凌朔率先走向舱门，步伐坚定。
沈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股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大步跟上。
在舱门口，凌朔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别死了。”
沈烬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语气却没那么冲了：“这话留着给你自己吧，冰山。你要是挂了，老子……”沈烬最终还是闭了嘴，有些话，这时候说，不吉利。
凌朔的背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不再停留，消失在外面红色的警报灯光中。
沈烬也快步跟上。
凯恩和莉亚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
凯恩用手肘撞了撞莉亚，挤眉弄眼：“欸，刚才那句‘别死了’，算不算咱们凌指挥官独特的浪漫？”
莉亚红着脸，小声反驳：“别、别胡说！那是战略关怀！”但她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校准室的门缓缓关闭。外面，是通往“蜂巢”的血色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