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的值守在寂静和高度警惕中过去。凌朔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传感器屏幕，但废墟深处再没有任何异常信号传出，只有永恒的死寂和偶尔的金属呻吟。
时间一到，没等凌朔叫，沈烬就自己醒了过来，像是身体里装着精准的闹钟。
“怎么样？有动静吗？”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没有。”凌朔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很安静。”
“换我来。”沈烬爬起来，走到驾驶位，“你去睡会儿。”
凌朔没有推辞，他的精神力消耗确实需要恢复。他走到隔热板旁，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先拿出水，递给沈烬一瓶。
沈烬接过，咕咚喝了一口，眼睛盯着传感器屏幕：“放心，老子盯着，一只电子老鼠跑过去都看得见！”
凌朔这才躺下，闭上眼睛。但他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将一部分精神力缓缓散开，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缠绕在沈烬周围，形成一个极细微的感知区域。这不是监视，而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守护，确保任何靠近的威胁都会被他第一时间察觉。
沈烬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坐在那里，心里莫名地踏实。他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控制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小时。就在沈烬以为今晚不会有什么收获时，传感器屏幕突然跳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频率特殊的信号脉冲，一闪即逝！
来了！
沈烬瞬间坐直，所有的懒散消失不见，眼神锐利如鹰。他几乎同时伸手，想去推醒凌朔，却发现凌朔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捕捉到了！”沈烬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方向确定了！来自下层……偏西南方位！距离不算太远！”
凌朔迅速起身，来到屏幕前，调出刚刚记录下的信号数据：“信号很短暂，但足够完成一次三角定位。源头就在机库下方大概三层的位置，一个……应该是旧通风系统的主管道交汇区。”
“走！”沈烬立刻抓起武器，“去会会这帮装神弄鬼的家伙！”
“等等。”凌朔拦住他，“对方很谨慎。我们这样过去，很可能打草惊蛇，或者落入陷阱。”
“那怎么办？难道不过去了？”
“去。但要换种方式。”凌朔的目光扫过机库里那些废弃的杂物，“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
片刻之后，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黑暗的走廊里。
打头的依旧是沈烬，但他此刻的样子有点滑稽——身上挂了几片破旧的帆布，脸上也抹了些油污，看起来……更像这里的土着了。跟在他身后的凌朔也是如此，虽然依旧难掩那份冷清的气质，但外表至少没那么扎眼了。
这是沈烬的主意：“既然他们躲躲藏藏，那咱们也装成拾荒的！说不定能混过去！”
凌朔虽然觉得这主意有点糙，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默认。
按照定位，他们一路向下，越往下走，环境越发破败，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混合着机油、尘埃和某种……食物加热后的微弱气味。
“闻到了吗？”沈烬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人味儿了。”
凌朔微微颔首，眼神更加警惕。这说明他们找对地方了，而且对方很可能就在附近活动。
终于，他们靠近了目标区域——一个巨大的、通往更深层的垂直管道井入口。入口被锈蚀的栅栏封着，但旁边有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
而就在维护通道的阴影里，他们看到了不止一个那种老旧的小机器人！它们静静地立在墙边，像是休眠了，但天线都微微探出，显然处于待命状态。
“好家伙，这么多‘眼睛’。”沈烬啧了一声。
凌朔仔细观察着环境，忽然指了指管道井上方：“那里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像是……某种简易的震动感应警报。”
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拉着几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连接着一个小巧的装置。
“小把戏。”沈烬不屑地撇撇嘴，但还是小心地示意凌朔绕开。
他们刚绕过这个简易警报，前方通道拐角处，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猛地贴紧冰冷的墙壁，融入阴影之中。
脚步声很轻，听起来只有一个人，正慢悠悠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嘴里还哼着古怪的小调。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油污斑斑工作服的人影出现在拐角。他手里拿着一个工具袋，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得看不清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维修工。
但他腰间鼓囊囊的，明显别着武器，而且眼神机警地扫视着四周。
沈烬和凌朔交换了一个眼神。
动手？还是放过去？
就在那人快要走过他们藏身的阴影时，他忽然停下脚步，鼻子抽动了两下，疑惑地转过头：“嗯？什么味道？生人味儿？”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沈烬和凌朔藏身的地方！
被发现了！
沈烬暗骂一声，几乎就要冲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旁边一堆废弃零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维修工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警惕地看向那边：“谁？老约翰？是你吗？又他妈的乱翻东西！”
他骂骂咧咧地朝着零件堆走去，似乎对这里的异常响动习以为常。
阴影里，沈烬和凌朔都松了口气。刚才那声响动，是凌朔用一小块金属碎片精准弹射到远处制造的。
趁维修工的注意力被吸引，两人如同鬼魅，迅速无声地溜过了这个拐角，向着更深处潜去。
越往里走，人工活动的痕迹越明显。墙壁上出现了新的焊接痕迹，地面也被简单清理过，甚至能看到一些临时拉设的照明线路和通风软管。
最终，他们在一个巨大的、被改造过的通风管道入口前停了下来。入口处挂着脏兮兮的帘子，里面隐约透出灯光和嘈杂的人声！
听起来人还不少！
两人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向里面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利用原有管道空间改造出的据点。到处都是杂乱的线缆、闪烁的老旧屏幕、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和物资箱。十几个人分散在各处，有的在摆弄仪器，有的在擦拭武器，还有的围在一起吃着什么东西。
这些人穿着打扮各异，但大多看起来饱经风霜，眼神里带着底层生存者特有的警惕和彪悍。他们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从老旧的脉冲枪到自制的爆炸物都有。
而在据点中央的一块大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一些模糊的监控画面和信息流——其中几个画面，赫然是他们刚刚经过的走廊和那个机库入口！甚至连他们粗略伪装后的“雨燕”号都在一个角落画面里！
沈烬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妈的……我们早就被看光了！”
凌朔的目光则迅速扫过屏幕上的信息流，捕捉到一些碎片化的词语：“……联邦动向……埃利斯……奥罗拉……通缉令……”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情报贩子，或者……更可能是‘锈带兄弟会’的人。”
“锈带兄弟会？”沈烬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个活跃在边缘星域，以反抗联邦高压统治和权贵剥削闻名的松散组织，“他们躲在这儿干嘛？”
凌朔还没来得及回答，据点里一个似乎是头领的光头壮汉猛地摔了手里的杯子，骂声传来：
“妈的！奥罗拉那个老妖婆和埃利斯那条老狗咬得欢！搞得现在外面风声鹤唳！老子的货都运不出去了！”
旁边一个瘦小的男人接口道：“头儿，消消气。他们乱他们的，咱们这‘鼠穴’安全得很。就是刚收到的消息有点意思，‘灰雀号’好像被人捅了，埃利斯的‘秃鹫’也吃了亏，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干的……”
光头壮汉冷哼一声：“管他谁干的！最好同归于尽！……不过，最近都给我打起精神！特别是盯着新来的那俩小子！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要是联邦的探子……”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烬和凌朔心中同时一凛。
果然，他们从进入这片残骸开始，就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对方按兵不动，只是在观察他们！
现在怎么办？
硬闯肯定不行。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显然熟悉这里的地形。
撤退？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撤退路线可能已经被封锁了。
沈烬看向凌朔，用眼神询问。
凌朔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快速权衡。片刻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对着沈烬，用极低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们……主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