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轻轻转动。
陈默抬眼时，沈如月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深绿色饭盒，热气正从盖子缝里往外冒。她脸上带着笑，脚步轻快地走到实验台前，把饭盒往他手边一放。
“陈老师，我特意让食堂阿姨多给您加了个鸡腿。”
她的声音清亮亮的，像个刚下课的女学生，语气里还带着点小得意。饭盒盖子没盖严实，边缘洇着一圈油渍。她踮起脚尖，朝反应釜那边瞅了一眼：“您昨晚又没去食堂吧？我都记着呢。”
陈默没碰饭盒，目光仍停在示波器的波形图上，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上的曲线轻轻一跳，慢慢平稳下来。
“下次别破费了。”他说。
语气平平淡淡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他还是伸手把饭盒拿起来，拉开抽屉，塞到最里头，顺手锁上了。
沈如月还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身子轻轻晃了晃。她没走，眼睛一直望着他，像是在等什么。
陈默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设备参数都调好了？”
“调好了！”她立刻应道，“温控模块也重新校准过了，今天保证不会再出问题。”
“嗯。”他点点头，“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课。”
沈如月笑了笑，转身出去了。门合上的声音很轻。
走廊里安静了片刻。
然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子很稳，不像学生们那种慌慌张张的跑法。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凉风。
苏雪站在门口，肩上挎着记者包，几缕发丝有些乱，脸颊微红，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她一句话没说，径直走过来，一把攥住陈默的手腕。
“走。”她说。
手劲很大，不容他挣脱。
陈默皱了皱眉：“什么事？”
“公安部刚来电话，让你立刻过去一趟。”她语气生硬，眼睛却没看他，而是扫了一眼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陈默没动：“现在？具体什么事？”
“电话里没说，只说是十万火急。”她拽得更紧了，“车就在校门口等着。”
他知道她在说谎。
公安系统有正规的通知流程，不会这么临时地打电话叫人。而且她手上还戴着采访用的录音笔套，明显是从校报编辑部直接赶过来的。
但他没戳破，任由她拉着往外走。
两人穿过走廊，拐进西侧的楼梯间。这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的小窗户透进一点黄昏的余晖。苏雪松开手，背靠着墙壁，胸口微微起伏。
“她天天往你这儿跑，是把实验室当相亲角了？”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陈默靠在扶手上，轻轻笑了：“你吃醋的样子，比当年写抨击稿时可爱多了。”
苏雪瞪着他，耳根慢慢红了。她突然伸手，探进他左边的口袋。
陈默反应很快，抬手要挡，但她动作更快，指尖已经触到了那张折叠整齐的纸片。
她抽出来一看——
是两张《庐山恋》的电影票，连座的，日期就在三天后。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苏雪盯着票面，手指收紧，边缘被捏出一道褶痕。她抬起头：“这谁给的？约谁看？”
陈默没回答，反而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要不去，我可就带别人去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发丝轻轻颤动。
苏雪猛地抬手，攥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里面有怒气，还有些别的。
“你敢带别人去，”她说，“我就把你的专利申报材料全公开。”
陈眉一挑：“那是国家机密，你也敢泄露？”
“为了不让你犯错误，”她冷笑，“我什么都敢。”
说完，她松开手，把电影票拍在他胸口，转身就往楼下走。
陈默站在原地，没去追。
他低头看了看贴在胸口的票，伸手取下来，展开。
票背面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写得歪歪扭扭：
“她说要看，我就买了。等你一起。”
他沉默片刻，把票重新折好，放进内侧口袋。
楼下的脚步声已经远去。
他整了整衣领，慢慢走回实验室。
沈如月还在等他，正坐在操作台前翻看笔记本。见他回来，立刻站起身：“陈老师，刚才苏记者是不是找您有事？”
“没事。”他说，“就是来问个采访的事。”
沈如月“哦”了一声，又坐下：“那……饭还热吗？要不要我帮您热一下？”
“不用了。”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冷掉的饭菜，“留着明天吃吧。”
他坐到主控台前，打开电脑。屏幕上还是未完成的数据分析界面。他敲了几行代码，忽然停下手。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外线。
“喂，市电影院吗？帮我订两张《庐山恋》的票，明天下午三点，位置要偏一点的。”
挂了电话，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嗡声。
他摸了摸胸口，隔着衣服能感觉到电影票的轮廓。
第二天早上，苏雪出现在校报编辑部。
她坐在桌前，面前摆着采访机。她按了几下按键，屏幕亮起，跳出密码输入框。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没有输入。
“陈默是笨蛋”这组密码，她已经用了五年，一次都没改过。
她合上机器，起身去了资料室。
中午，陈默在实验室接到一个电话。
是林晚晴打来的。
“听说你在搞新材料？”她的声音干脆利落，“我想看看能不能投一笔。”
陈默握着听筒，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昨天苏雪说的话，还有那张电影票。
“你什么时候方便？”他问。
“现在就行。”她说，“我在校门口。”
陈默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七分。
“我马上下来。”
他起身，顺手把抽屉里的饭盒拿出来，放进旁边的储物柜。经过镜子时，他停了一下，整了整衣领。
走到实验楼门口，他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林晚晴走出来，一身红裙，长发挽起，手里拎着个皮包。
她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陈默点点头：“进去谈吧，去我办公室。”
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
阳光洒在台阶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默走在前面，右手插在裤兜里，指尖触到一张折叠的纸片。
那是另一张电影票。
他没有拿出来，也没有说话。
走进办公楼时，风吹动了走廊尽头的窗帘。
林晚晴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默推开办公室门，侧身让她先进。
就在他抬脚迈进门槛的一瞬间，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苏雪发来的短信。
只有两个字：
“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