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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镇的暮色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块浸了暖橙颜料的绒布,慢悠悠地覆盖下来,将青石板路染得温润。可这份温柔,却丝毫驱不散“醉春风”妓院周遭弥漫的诡异气息——那地方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连风掠过门楣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死寂的萧瑟。

慕容凝陪着包拯在客栈二楼的雅间吃了两笼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看着他满足地舔了舔嘴角,黝黑的脸上沾着一点面粉,眼神依旧是未脱的憨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童。她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柔软,指尖下意识地抬起,又轻轻落下,终究是没好意思替他拂去。

“郡主,您醒了?可吓死老奴了!”福伯推门进来时,脸色凝重得像块乌云压顶的天,他快步走到慕容凝身边,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郡主,方才听客栈伙计嚼舌根,‘醉春风’里死人了!死的还是个辽国的大官,听说是什么南院枢密使,现在辽军已经把镇子东口封了,进出都要盘查,闹得人心惶惶的。”

“辽国大官?”包拯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口包子,闻言动作猛地一顿,腮帮子鼓鼓的,懵懂的眼神里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是沉睡的猛兽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神经,“死人了?”

他虽失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过往种种,却仿佛天生对“命案”二字有着本能的敏锐。那份直觉,像是刻在骨血里的印记,即便被迷雾笼罩,也从未真正消失。

慕容凝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漾起浅笑,温声道:“嗯,听说动静闹得不小,连辽军都动了肝火。咱们去看看?或许能帮上点忙。”

包拯下意识地点头,脑袋刚一点下去,又猛地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嘟囔着:“不行不行,老板娘会骂我的。我今天的活还没干完,要是敢偷懒,她会扣我包子的……”

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畏惧,显然那“醉春风”的老板娘平日里对他并不算和善。

慕容凝忍俊不禁,从腕间的玉镯旁取下一个小巧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一旁的福伯:“福伯,劳烦你跑一趟‘醉春风’,给包公子告个假。就说他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得在客栈歇息,这锭银子便当作他今日的工钱,免得老板娘不依不饶。”

她转头看向包拯,笑意温柔得像化开的春水:“放心,有我在,没人敢骂你,更没人敢扣你的包子。”

包拯盯着她眼中的笑意,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似的,愣愣地点了点头,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活脱脱像个被大人安抚好的孩子。

三人下楼时,客栈大堂里已经坐满了议论纷纷的客人,大多是来往的商人,脸上满是惊慌。

“听说了吗?‘醉春风’里死了个辽国大官,胸口插着把匕首,血流了一地!”

“可不是嘛!辽军现在把镇子封了,扬言三天之内查不出凶手,就要血洗双喜镇!”

“这可怎么办?咱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啊……”

嘈杂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慕容凝脚步未停,径直走出客栈。街道上的行人明显比先前少了许多,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惶恐,唯有巡逻的辽军手持弯刀,神情凶狠地来回踱步,给这座边境小镇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刚走到“醉春风”门口,便被一队辽兵拦了下来。为首的辽将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像是从草原上走来的猛虎,眼神凶狠如狼,见三人靠近,猛地横刀挡住去路,粗声喝道:“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再往前一步,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福伯上前一步,双手撩起衣袍,亮出慕容凝腰间悬挂的虎头令牌,沉声道:“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大齐长信郡主殿下的令牌!尔等小小辽兵,也敢阻拦?”

那辽将瞥见令牌上“长信郡主”四个遒劲的篆字,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他虽只是边境的一个小将领,却也认得大齐皇家令牌的样式,知道眼前这看似年轻的女子,身份绝非寻常。可他奉命看守现场,不敢轻易放行,只能硬着头皮道:“郡主殿下恕罪!只是我家大人遇害,事关重大,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殿下体谅!”

“体谅?”慕容凝上前一步,银红色的郡主朝服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死者是辽国南院枢密使萧军,对吧?如今宋辽两国正在边境议和,他身为辽国重臣,突然在我大齐境内遇害,若不能及时查明真相,给辽国一个交代,恐怕会直接引发两国战火。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还是说,这便是你们辽国的意图,故意挑起争端?”

这番话字字诛心,直戳要害。那辽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小将领,哪里敢承担“挑起两国战火”的罪名?

慕容凝不再理会他,径直迈步走入妓院。包拯紧紧跟在她身后,像只温顺的小尾巴,一双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却又带着几分本能的警惕。

院内早已没了往日的喧嚣浮华,那些平日里巧笑倩兮的姑娘们不见踪影,只有几个龟奴和丫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双手抱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脂粉香、酒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

正厅中央的地面上,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着,身着绣着雄鹰纹样的辽国官服,胸口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暗红色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触目惊心。死者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愕与难以置信,显然是死前毫无防备,被人突然袭击。

尸体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蹲下身,仔细勘察着现场。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神情专注而严肃,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听到脚步声,那男子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慕容凝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惊讶,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一位身份尊贵的郡主。

【系统提示:检测到潜在好感对象——公孙策。当前好感度:5\/100。】

“在下公孙策,见过郡主殿下。”公孙策起身拱手行礼,语气谦和有礼,既不失分寸,又带着几分文人的儒雅,“不知郡主殿下为何会驾临此地?”

“听闻萧大人在境内遇害,特来看看情况。”慕容凝颔首回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回公孙策身上,“公孙大人想必已经勘察许久,可有什么发现?”

公孙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早听闻先帝有位亲侄女,被寄养在江南民间,近日才归宗封为长信郡主,本以为不过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女子,没想到竟如此镇定自若,且一开口便直奔主题,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与矫情。

他指着尸体胸口的匕首,缓缓道:“凶器是一把普通的碳钢匕首,市面上随处可见,没有任何特殊标记,很难追查来源。死者胸前中刀,伤口较深,直达心脏,一刀毙命,可见凶手力气不小,且下手极准,显然是有备而来。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桌椅摆放整齐,死者身上也没有挣扎的伤痕,推测是熟人作案,趁其不备之时动手。”

慕容凝微微颔首,公孙策的观察确实细致入微,所言也合情合理。她缓步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死者的神情与伤口。萧军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双目圆睁,瞳孔放大,那份惊愕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人。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死者微微蜷缩的手指上。只见他的指尖沾着一点极淡的黑色粉末,颗粒细小,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便会忽略过去。

【系统提示:检测到黑色粉末为“乌头粉”,性剧毒,微量即可致人四肢麻痹,失去反抗能力,大量则可直接致命。结合死者伤口及神情判断,其可能先被凶手用乌头粉麻痹,再遭匕首杀害,因此现场无打斗痕迹。】

“公孙大人,你看这里。”慕容凝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指向萧军的指尖,“这黑色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公孙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立刻露出惊讶之色。他方才只顾着勘察伤口和现场环境,竟没注意到这细微的粉末。他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又用指尖捻了捻,眉头瞬间蹙起:“这像是乌头粉,是一种剧毒之物。只是这剂量似乎很少,不足以致命,最多只能让人短暂麻痹。”

“或许,凶手正是用这少量的乌头粉麻痹了萧大人,让他失去反抗能力,再趁机下手杀人。”慕容凝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这样一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也就说得通了。萧大人死前毫无防备,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想到,眼前的‘熟人’会对他下此毒手。”

公孙策眼中的赞赏更甚,他看向慕容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郡主殿下所言极是!在下方才只想着伤口致命,竟未曾想到这一层,若不是殿下提醒,恐怕还要走不少弯路。”

一旁的包拯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蹲在尸体旁,伸出黝黑的手指,似乎想要去触碰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却被慕容凝及时伸手拦住。

“别碰。”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样会破坏现场的证据,影响查案。”

包拯被她一拦,下意识地缩回手,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好奇,盯着尸体看了许久,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忽然开口,指着墙角的方向,道:“那盆花,不对劲。”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角的阴影处放着一盆月季。只是那月季早已枯萎,叶片枯黄卷曲,花瓣落了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显得格外破败。

公孙策皱眉道:“不过是一盆死花,有什么不对劲的?”

“它不该在这里。”包拯喃喃道,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这里是妓院,到处都是香的,姑娘们也爱干净。这盆花死了,会发臭的,老板娘最讨厌臭烘烘的东西,肯定会让人扔掉,不会留在这里。”

慕容凝心中一动。包拯说得没错,“醉春风”作为一家妓院,定然极为注重环境与气味,追求的是香艳与雅致,怎会容忍一盆枯萎发臭的花放在院内?而且这花盆摆放的位置也十分奇怪,正好藏在墙角的阴影处,像是刻意被人放在那里的。

她起身走到那盆花前,仔细观察起来。花盆是普通的陶土材质,表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花盆边缘却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刚被人挪动过,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痕迹。

“福伯,麻烦你把这盆花挪开看看。”慕容凝吩咐道。

福伯依言上前,双手扶住花盆两侧,用力一挪。沉重的花盆被缓缓移开,露出了底下的青石板。就在花盆挪开的瞬间,众人都惊呆了——石板上竟放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约莫拇指大小,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辽”字,显然是辽国之物。

“这玉佩……”公孙策快步走上前,弯腰捡起玉佩,仔细端详着,“这玉佩的样式小巧精致,不像是萧军这种武将佩戴的饰物,倒像是女子佩戴的挂件。”

慕容凝看着那枚玉佩,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凶手很可能是一名女子,而且与辽国有着某种关联。她杀了萧军后,或许是慌乱之中不小心遗落了这枚玉佩,又怕被人发现,便急中生智,用旁边的枯花盆将其掩盖,想拖延时间,趁机脱身。”

“有道理。”公孙策点头赞同,“只是这双喜镇鱼龙混杂,既有我大齐百姓,也有辽国商人,还有往来的异族旅客,要找出这名女子,恐怕并非易事。”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哭喊声突然从后院传来,打破了院内的死寂:“不好了!不好了!老板娘……老板娘也死了!”

众人脸色同时一变,心中咯噔一下。接连两起命案,而且都发生在“醉春风”,显然不是巧合。公孙策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报信的丫鬟快步赶往后院。老板娘的房间在院子最深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同样惨烈——老板娘倒在梳妆台前,胸口同样插着一把匕首,与萧军的死状如出一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脖颈处的青紫痕迹,暗示着她死前可能也遭遇了什么。

房间内一片狼藉,梳妆台上的首饰、胭脂水粉散落一地,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

“又是一把没有标记的碳钢匕首。”公孙策蹲下身,检查着老板娘胸口的凶器,脸色愈发凝重,“两起命案,手法完全相同,凶手肯定是同一个人。看现场的混乱程度,像是凶手在寻找什么东西。”

慕容凝环顾四周,目光在房间内仔细搜寻。她注意到,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被打翻在地,镜面朝下,边缘处沾着一点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但仔细一看,又带着几分奇异的光泽,不像是血迹。

她弯腰捡起铜镜,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那暗红色的印记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印记为“苏木染”,是一种常用于染布的天然染料,颜色呈暗红色,不易褪色。此地只有城西的“李记染坊”独家售卖这种染料。】

“公孙大人,你看这镜面上的印记。”慕容凝将铜镜递给公孙策,“这似乎不是血迹,倒像是某种染料。”

公孙策接过铜镜,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蹭了蹭,点头道:“这是苏木染,是城西‘李记染坊’特有的染料,镇上其他地方都买不到。看来,凶手很可能去过这家染坊,或者与染坊有着某种关联。”

“我也去!”一直沉默的包拯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不再是先前的憨直懵懂,“我……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景。”

慕容凝心中微动。她能感觉到,包拯体内的某种东西,正在被这接连的命案一点点唤醒。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或许就藏在这些血腥的命案背后,等待着被揭开的时刻。

“好,我们一起去。”她看着包拯,眼中露出鼓励的笑意。

一行人刚走出老板娘的房间,便遇到了之前守在门口的辽将。他显然也听到了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拦住众人的去路,语气不善地说:“公孙大人,郡主殿下,我家大人已经发话,限你们三日之内查明真相,找出凶手。若是三日之后仍毫无头绪,休怪我们对这双喜镇不客气!”

“不客气?”慕容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你家大人是想让两国开战吗?萧军在我大齐境内遇害,我们已经在尽力追查凶手,若你们辽军敢在我大齐土地上肆意妄为,伤害无辜百姓,这个后果,你们辽国承担得起吗?”

辽将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他知道,眼前这位郡主虽然年轻,却字字珠玑,句句都戳在要害上,他根本无从反驳。最终,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让开了道路。

离开“醉春风”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个双喜镇笼罩其中,只有街道两旁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显得格外诡异。

“郡主殿下,今日多谢你提醒,否则在下恐怕还要在迷雾中绕许久。”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公孙策看向慕容凝,语气诚恳,“没想到郡主殿下不仅胆识过人,竟还深谙查案之道,实在令人敬佩。”

“公孙大人过誉了。”慕容凝淡淡一笑,语气谦和,“我不过是运气好,恰好发现了一些细节罢了。比起公孙大人的细致入微,我还差得远。如今两起命案,线索都指向一名与辽国有关的女子,且她很可能与城西的‘李记染坊’有关。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染坊查探一番,想必会有收获。”

“好,就依郡主所言。”公孙策点头应允,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慕容凝与包拯相携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像是别的什么,只是那情绪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回到客栈时,福伯已经让人备好晚饭。或许是接连目睹两起命案,包拯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只是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靠在椅子上,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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