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看着黄蓉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那股子落魄江湖客的气质瞬间消失。
虽然容貌未变，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和那点玩世不恭。
他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尴尬地笑了笑，道：
“黄帮主，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啊……你这眼力，不去六扇门当总捕头真是屈才了。”
他承认了！
虽然没直接叫破黄蓉的身份，但这声“黄帮主”已然默认了一切。
曲非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林翊，又看看那“少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林翊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女扮男装依旧灵秀逼人的黄蓉，反问道：
“我这顶多是躲避一下不必要的骚扰，体验生活丰富人生阅历。
倒是您黄大帮主，不在君山总舵运筹帷幄，怎么也跑到这穷乡僻壤，还玩起变装游戏了？
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敏锐地感觉到，黄蓉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以她的身份和此时紧张的局势，亲自跑出来，还如此低调伪装，必然有大事发生。
黄蓉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闪过一丝忧色。
她正要开口，酒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似乎又有一批人到了。
两人的对话，暂时被打断。
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已然悄悄弥漫开来。
悦来酒楼内的喧嚣声浪稍稍平息了一些，新来的那批客人似乎是某个镖局的镖师。
大声讨论着走镖的见闻，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这桌“怪人”。
黄蓉依旧保持着男装少年的模样，警惕地瞥了那边一眼，确认无人留意，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林翊。
她脸上的戏谑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那双灵动剔透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北地风沙的阴霾。
“我唱的哪一出？”
黄蓉轻轻哼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酒杯边缘，“我唱的是‘狼来了’，而且还是成群结队、獠牙毕露的蒙古狼。”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林翊和竖着耳朵的曲非烟能听见：
“林大魔君，你最近忙着在黑木崖上演‘权力的游戏’，恐怕还没收到风声吧？北边，出大事了。”
林翊眉头微挑，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认真起来：“北边？蒙古？”
“不然呢？难道还是西夏那个快把自己玩没了的小皇帝？”
黄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急促了几分，“根据丐帮弟子舍生忘死传回的最新情报，蒙古大汗窝阔台已然彻底肃清了内部反对声音，整合了各部力量。
如今，蒙古铁骑调动异常频繁，大批粮草军械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南集结。
看那架势，这次绝不再是边境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
倾国之力，南下侵宋！”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忧虑的涟漪。
曲非烟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蒙古人凶残，小脸瞬间吓得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又往林翊身边靠了靠。
林翊的眼神也锐利了起来。
他虽然是个“外来户”，但对这段“历史”走向还是有点模糊概念的。
蒙古南下，襄阳鏖战，这是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件。
他没想到，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似乎并没有改变这个大势，反而可能让某些事情提前或者以更激烈的方式发生了。
“看来我搞出的动静还不够大，没吸引到铁木真……哦不对，是窝阔台同学的注意？”
林翊试图用玩笑缓解沉重的气氛，但效果一般。
黄蓉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继续道：
“如果只是正面战场大军压境，自有朝廷军队和靖哥哥他们去操心。
但蒙古人这次学乖了，玩起了阴的！”
她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近日来，我们丐帮各处舵口都发现了大量陌生面孔的江湖人活动。
这些人太阳穴高鼓，眼神精悍，行事诡秘，武功路数迥异中原，大多带着明显的塞外特征。
他们彼此之间联系紧密，行动极有章法，绝非普通的江湖流寇。”
“我们牺牲了十几个好兄弟，才勉强摸到一点线索——”黄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惜，“这些潜入的蒙古高手，其首要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丐帮君山总舵！”
“什么？”
林翊这次是真的有些吃惊了，“直接针对君山？他们想干什么？端了你们的老窝？
这操作有点骚啊。”
“还能干什么？”
黄蓉冷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是中原武林对抗外敌最中坚、最庞大的力量。
更是北边情报的重要来源。
若能一举摧毁君山总舵，刺杀帮中首脑，不仅能重创中原武林的抵抗意志和指挥中枢，更能极大地打击大宋军民的士气，为他们大军南下扫清障碍！
这分明就是斩首行动！”
她看着林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和疲惫：“靖哥哥必须坐镇襄阳，统筹全局，无法轻离。
如今帮中高手虽众，但面对蒙古精心策划、有备而来的阴谋，尤其是可能出现的……
绝世高手，我实在心中难安。”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着千斤重担：“我此次秘密离岛，改头换面。
就是希望能暗中联络几位与丐帮交好、又真正靠得住的隐世前辈和武林名宿。
希望能请得他们出山，坐镇君山，以应对不测。
可惜……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些人一听对手可能是蒙古国师，便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翊脸上，那抹熟悉的狡黠又回来了，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和……激将？
“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摇着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前辈高人影都没找到一个。
反倒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酒楼里，先撞见了你这个刚刚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正被朝廷追得满街跑的‘逍遥魔君’林大侠。”
她故意把“逍遥魔君”和“被朝廷追得满街跑”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