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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进山水庄园时,暮色刚漫过雕花的门楣。三峡集团的接待人员引着路,脚下青石板路被晚风拂得微凉,两侧灯笼次第亮起,将亭台楼阁的影子拉得很长。梓琪和新月跟着走进主楼,电梯一路攀升,顶楼包厢的门被推开时,连空气都仿佛沉静了几分——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远处模糊的山影,红木圆桌光可鉴人,墙角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顾明远已经坐在主位,刚才在会议室里那份拒人千里的锐利仿佛被这包厢的暖意中和了。他抬眼看向两人,示意身边的空位:“坐吧,山路不好走,该饿了。”

菜一道道上桌,清蒸江团的鲜香漫开来时,顾明远忽然拿起公筷,往梓琪碗里夹了块鱼腹:“这鱼是本地刚捞的,刺少,你尝尝。”梓琪愣了愣,想起下午汇报时他皱眉打断的样子,指尖捏着筷子顿了半秒才轻声道谢。转头时,见他又给新月夹了只油焖大虾,语气竟带了点随和:“你们年轻人,总爱凑热闹吃这些。”

新月脸颊微红,刚想说谢谢,忽然打了个轻颤。包厢里空调开得足,她穿的连衣裙领口敞着,晚风从窗缝钻进来,确实带了点凉意。顾明远眼尖,没等她开口就扬声叫住服务生:“把空调调高点,小姑娘家别冻着。”

服务生应声去调温度,梓琪看着碗里那片还冒着热气的鱼肉,忽然觉得眼前的顾明远和几小时前那个眼神如刀的男人重叠不起来。他夹菜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千百遍,连提醒新月“虾壳别扎到手”时的语气,都带着种近乎长辈的熟稔。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零星的灯火像落在墨色里的星子。梓琪悄悄瞥了眼顾明远,他正听着身边人说话,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来时路上听人说,顾明远的女儿去年去了国外,也是和她们差不多的年纪。

这时,顾明远又端起茶壶,给两人杯子里添了热茶:“喝点暖的,山里晚上凉。”茶盏碰到桌面发出轻响,梓琪握着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因下午的紧张而绷紧的地方,悄悄松了些。她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温和是场面上的客套,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这包厢里的暖意,似乎真的顺着那杯热茶,一点点漫进了心里。

包厢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间的笑语。顾明远坐在单人沙发里,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暖光落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添了几分松弛。他看着对面拘谨坐着的梓琪和新月,忽然叹了口气。

“下午会议室那出,让你们受委屈了。”他开口时,声音比饭桌上更低沉些,“那些老伙计眼睛都盯着呢,我不把话说得满点,他们不会真当回事。说收你们做女儿,不过是给彼此找个台阶。”

梓琪和新月对视一眼,没敢接话。顾明远自嘲地笑了笑,把烟放回烟盒:“我这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人老了,就盼着身边能有点年轻人的气儿。你们俩,倒让我想起我那丫头。”

提到女儿,他语气软了些,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我给她在总部安排了行政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她偏不。非要跑到美国学什么抽水蓄能,说将来能回来报效祖国——”他哼了声,眼底却藏着点复杂的情绪,“我还不知道她?不过是借个由头,躲着我罢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声音沉了下去:“她妈妈走得早,我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对她是疏忽了。现在倒好,连个电话都懒得跟我打。”

新月忍不住轻声问:“那您……没想过跟她好好聊聊吗?”

“聊?”顾明远摇头,“她心里那坎过不去。外面那些谣言你们大概也听过,说我包养情妇,说我有几十个私生子……”他忽然提高了些声音,带着点自嘲的愤懑,“我顾明远在三峡集团干了三十年,从大坝奠基到现在,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要是真没点底线,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指节叩了叩桌面,语气又缓下来:“不过是有些人见不得我顺心,编排些龌龊事。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是觉得……挺对不住她妈妈的。”

包厢里静了会儿,空调的热气带着点沉闷。梓琪看着顾明远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像个困在往事里的老人。他刚才在饭桌上的温和,或许不全是客套——那些没能给女儿的关怀,竟在她们这两个陌生人身上,悄悄泄露出几分来。

顾明远抬手揉了揉眉心:“跟你们说这些,是怕你们误会。下午那事是权宜之计,你们别往心里去。以后在集团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他看着两人,眼神里少了几分锐利,多了点真切的温和,“就当……我多两个能说上话的小辈吧。”

其实,我们一直也把你当父亲,虽然我的爸爸救了四大家主,但是今天的事也让我寒了心,在这个世界,本来有老公刘杰,我不孤单,但是我毕竟也是对四大家主有恩的,现在我的公公带人来杀我,要不是刘杰跟我还是一起,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白帝世界,该死多么孤单呀。梓琪显然是顺着顾明远和话在说,何况他也提到收新月和自己做义女。

梓琪的声音带着点发颤,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她抬眼看向顾明远,眼眶微微发红:“顾总,不……爸,其实您不说我们也明白。下午在会议室,您那句话出口时,我心里头突然就踏实了——在这地方,总算觉得有个能靠着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放轻了些:“我爸当年拼死护着四大家主,我总以为这份情分能当点靠山。可今天您也看见了,我公公带着人堵过来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世交’连个露面的都没有。”说到这儿,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要不是刘杰死死护着我,我一个外乡人,在这白帝世界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新月在旁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自己也跟着开口,声音软乎乎的:“我爸妈走得早,从小没人疼。刚才在饭桌上您给我夹虾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大爷总往我兜里塞糖……那种感觉,特别亲。”

顾明远没说话,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摩挲着。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的山影彻底融进墨色里,只有包厢里的暖光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梓琪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鼓起勇气说:“您说收我们做女儿是权宜之计,可我们是真心想认您这个长辈。以后您要是想找人说说话,我们随时都在;您要是惦记国外的姐姐,我们也能学着给您端茶倒水……”

说到这儿,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当然,我们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您这身份,就是……就是觉得跟您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头不慌了。”

顾明远喉结动了动,抬手从烟盒里抽出支烟,这次却真的点上了。烟雾在他眼前散开,模糊了眼底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傻孩子,说这些干啥。”指尖的烟灰轻轻弹落在烟灰缸里,“以后……就常来看看吧。”

门内的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轻脆的敲门声,晓禾那带着点孩子气的声音钻了进来:“梓琪姐,你们在吗?我在外面待着有点闷……”

顾明远先笑了,抬手示意梓琪去开门:“是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吧?刚才吃饭时总盯着窗外看,许是坐不住了。”

门一拉开,晓禾果然探着脑袋往里瞧,看见满室暖光和相对而坐的三人,吐了吐舌头:“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啦?我就是……就是刚才听服务生说顶楼有露台,想问问能不能去吹吹风。”

新月正觉得气氛有点沉,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她转头看向顾明远,“顾总,我们去去就回。”

顾明远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晓禾扎着高马尾的脑袋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台风大,我记得包厢衣柜里有披肩,拿两条披上。”

晓禾眼睛一亮,拉着新月就往衣柜跑,两人窸窸窣窣翻找披肩的声音里,梓琪看向顾明远,见他望着那扇半开的门,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倒像是真的看着自家小辈胡闹。

“这丫头是跟你们一起来的?”他忽然问。

“嗯,晓禾刚毕业,跟着我们来这边实习的。”梓琪答着,听见露台上传来晓禾惊喜的叫声,大概是看到了远处的夜景。

顾明远点点头,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年轻真好,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顿了顿,看向梓琪,“你们三个,倒真像亲姐妹。”

梓琪心里一动,没等回话,就见晓禾和新月披着披肩从露台回来,晓禾手里还捏着片不知从哪摘的叶子,兴奋地说:“外面能看见星星呢!顾总要不要也去看看?”

顾明远笑着摇头:“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风了。”他看向桌上的茶壶,“茶凉了,我让服务生换壶新的来。”

晓禾没察觉到刚才的谈话气氛,自顾自坐到梓琪身边,叽叽喳喳说着露台上的夜景,新月挨着她坐下,偶尔插两句话,包厢里的空气忽然就活泛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水,荡开一圈圈温软的涟漪。

晓禾刚把披肩搭在椅背上,听见新月的话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认顾叔做义父?真的吗?”她转头看向顾明远,刚才在饭桌上就觉得这位长辈虽然看着严肃,却总在细节处透着温和,此刻更是难掩雀跃,“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能常来这儿看顾叔啦?”

新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重点是多了个长辈疼我们。”她看向顾明远,语气带着认真,“顾叔,刚才我和梓琪姐都说了真心的话,我们打心底里想有您这么个长辈照拂。晓禾年纪小,平时跟着我们总受委屈,要是您肯认下我们,以后我们三个都能常陪您说说话。”

晓禾连忙点头,小手攥着衣角,眼里满是期待:“顾叔,我会给您捶背的!上次我给邻居爷爷捶背,他还说我力道刚好呢。”

顾明远看着三个年轻姑娘,一个沉稳里藏着恳切,一个直率中带着热忱,还有一个像颗蹦跳的小太阳,眼里的光让他想起女儿小时候围着他转的模样。他拿起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又漫了上来。

“你们啊……”他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藏不住笑意,“刚才还跟我客气,这会子倒把‘捶背’都许上了。”他看向梓琪,见她也正望着自己,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拘谨,多了几分亲近,便缓缓点了头,“罢了,我这把年纪,有你们几个小辈常来闹闹,倒也热闹。”

晓禾“哇”地一声跳起来,差点带翻椅子:“太好了!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该叫您……义父?”

顾明远被她逗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叫吧。”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了层银霜。梓琪看着顾明远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这陌生的白帝世界,好像真的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晓禾正拉着新月的手小声嘀咕着以后要常来陪义父,顾明远端起茶杯,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顾明远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温热抵不住心底翻涌的算计。他看着眼前三个言笑晏晏的姑娘,晓禾眼里的纯粹像块未经打磨的玉,新月低头时发梢扫过肩头的温柔,梓琪偶尔抬眼时眼底藏着的韧劲——这一切落在他眼里,都成了比闵宁山庄那些只会摇尾乞怜的女人更有价值的存在。

尤其是新月和梓琪,他早从隐秘渠道得知她们女娲后人的身份。那股潜藏在血脉里的力量,足以搅动风云,更别提与龙珠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能让她们真心归顺,找齐龙珠不过是时间问题。到那时,三峡集团在他手中会是什么光景?那些流传多年的中伤谣言,那些暗地里觊觎他位置的眼睛,都将不值一提。

“义父?”晓禾脆生生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小姑娘正举着块刚剥好的橘子递过来,“您尝尝这个,可甜了。”

顾明远接过橘子,指尖触到那微凉的果肉,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温和:“还是晓禾细心。”他往嘴里塞了一瓣,酸甜的汁水漫开时,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要做个完美的义父,要让她们在细微处感受到无可替代的关怀,要让她们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可靠的长辈。

他瞥了眼梓琪碗里没动多少的米饭,状似随意地问:“不合胃口?还是菜太辣了?”见梓琪连忙摇头,又转向新月:“你刚才说喜欢吃虾,让厨房再做一份打包带回去?”

这些嘘寒问暖像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笼下来。顾明远看着她们眼里渐生的亲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太清楚怎么拿捏人心,尤其是这些缺爱又渴望依靠的姑娘。眼下的温情不过是铺垫,等她们彻底放下防备,那颗为他寻龙珠的心,自然会甘之如饴地捧上来。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了,包厢里的暖光却显得愈发熨帖。顾明远看着三个女孩凑在一起说笑的样子,缓缓咽下最后一口橘子,舌尖还留着甜,心底却冷得像结了冰。

晓禾拉着小满坐下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只当是小姑娘怕生。“你叫小满呀?”她晃了晃对方的手腕,笑得眉眼弯弯,“我叫晓禾,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小满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去,声音细得像丝线:“是,晓禾姑娘。”

顾明远在一旁适时开口,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和:“这丫头以前在山庄里性子就闷,怕是没见过这么多人。晓禾你多带带她,让她放开些。”说着,他朝服务生使了个眼色,“给小满也倒杯果汁,看她紧张的。”

果汁递到面前时,小满的手指微微一颤,接过杯子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拘谨。晓禾没察觉异常,只当她是刚到陌生环境不适应,剥了颗葡萄塞到她手里:“尝尝这个,可甜了。”

小满把葡萄攥在掌心,指尖沁出点汗。她记得出门前,保镖在她耳边压低的警告:“顾总让你笑你就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要是敢耍花样……”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冷意,让她到现在还觉得后颈发凉。此刻她看着晓禾澄澈的眼睛,只能用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梓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瞥见小满攥着葡萄的指节泛白,又飞快地移开目光。新月正和晓禾说着露台上的星星,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异样。顾明远把一切看在眼里,轻轻敲了敲桌面:“小满,听说你以前在山庄里学过剪纸?”

小满愣了愣,连忙点头:“学……学过一点。”

“那正好,”顾明远看向晓禾,“晓禾不是总念叨想做手工?让小满教你,你们年轻人凑一起,正好有话说。”

晓禾眼睛一亮,立刻拉着小满的胳膊:“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一直想学剪纸呢!”

小满被她晃得身子发僵,却只能顺着话头应下来:“如果……如果晓禾姑娘不嫌弃,我……我可以试试。”她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恐惧,只留出发顶柔软的绒毛,在暖光里看着竟有几分温顺乖巧。

顾明远端起茶杯,杯沿挡住了嘴角的弧度。小满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怯懦,在晓禾眼里成了单纯的腼腆;那刻意收敛的瑟缩,倒成了恰到好处的安分。这样最好,一个“怕生”的由头,就能把所有不自然都掩过去。他要的,本就是这样一层温情脉脉的伪装。

晓禾已经拉着小满说起剪纸的花样,小满偶尔应一声,声音依旧不大,却比刚才放松了些——至少在晓禾看来是这样。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过桌面,落在小满攥紧的衣角上,没人看见她藏在裙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梓琪的目光落在小满脖颈处时,指尖猛地收紧,茶杯在掌心硌出一道浅痕。那层若隐若现的褶皱,像一道陈旧的疤,藏在衣领边缘——她太熟悉了。曾经被项圈勒得喘不过气的夜晚,皮肤被磨出红痕,久了便留下这样的印记,哪怕取下项圈,那片皮肤也再难恢复平整。

小满端果汁杯的手还在微颤,指尖碰到杯壁时发出细碎的轻响,却偏要努力挤出温顺的笑。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被囚禁时的自己——明明骨头缝里都在发抖,却要逼着自己摆出乖巧听话的模样,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就招来更重的责罚。

梓琪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刚才顾明远提到“山庄”时,小满瞬间绷紧的肩膀;被晓禾拉住时,那一闪而过的惊惧;还有此刻,明明害怕得指尖发凉,却还要硬着头皮应下教剪纸的事……这一切都像根细针,扎在梓琪心上。

她悄悄碰了碰新月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看小满的脖子。”

新月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也蹙起了眉。那层不自然的褶皱在暖光下格外清晰,再联想到小满始终低着头、说话细若蚊蚋的样子,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来。她刚想开口,却被梓琪用眼神按住了。

梓琪朝她轻轻摇头,目光扫过顾明远——他正含笑看着晓禾和小满,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仿佛真的只是在看两个凑在一起玩闹的小辈。可那笑意没达眼底,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梓琪忽然觉得喉头发紧。原来顾明远的“温和”里,藏着这样细密的网。小满的乖巧是被驯服的枷锁,项圈可以取下,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取不掉。就像当年的自己,哪怕挣脱了束缚,午夜梦回时,脖颈处还会泛起被勒住的错觉。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晓禾还在兴高采烈地和小满说着剪纸,浑然不觉身边那看似温顺的姑娘,每一秒都活在紧绷的恐惧里。而那个自称“义父”的男人,正用最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场精心编织的伪装。

梓琪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光。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山水庄园里的暖意,都成了裹着冰的糖。

梓琪,我看你一直盯着小满看,你怎么了?顾明远显然发现了梓琪和怀疑?

梓琪抬眼时,脸上已漾开恰到好处的浅笑,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没什么,就是觉得小满这姑娘瞧着面善。”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小满,语气自然得像在拉家常,“刚才看她总低着头,还以为是怕生,想起我刚到白帝世界那会儿,见了生人也这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的注视,又不着痕迹地给小满的怯懦找了台阶。晓禾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呀对呀,小满你别紧张,顾叔人可好了,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呢。”

顾明远的目光在梓琪脸上停了两秒,那眼神像带着钩子,想往里探些什么。梓琪迎着他的视线,笑意未减,甚至拿起公勺给小满碗里添了勺甜汤:“尝尝这个,冰糖雪梨,润嗓子的。看你说话总细声细气的,是不是平时不爱说话?”

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惊得一颤,抬头时撞进梓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探究,只有点温和的体谅,倒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顾明远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呷了口,嘴角噙着笑:“你们年轻人是该多聊聊。小满这孩子命苦,以前在山庄里没少受委屈,以后跟你们在一块儿,说不定能开朗些。”他这话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提醒什么,尾音轻轻落在空气里。

梓琪心里明镜似的,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笑着应道:“那是自然,以后我们多带着她,总比一个人闷着好。”说着,又转向晓禾,“你刚才不是说想学剪纸?正好让小满教我们,人多热闹。”

话题被轻巧地岔开,晓禾立刻拉着小满讨论起剪纸的花样,包厢里又响起姑娘们的笑语。梓琪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她知道顾明远在试探,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没露破绽——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

窗外的风卷着云掠过月亮,光影在顾明远脸上明明灭灭。他看着梓琪从容应对的样子,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忽然觉得这女娲后人比他预想的更沉得住气。也好,越是聪明的棋子,用起来才越有意思。

你们女孩子在一起玩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理。顾明远微笑着,走出了包间。而这也给了梓琪问询小满的机会。

顾明远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包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松快了些。晓禾还在缠着小满问东问西,梓琪朝新月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小满护在中间。

“小满,”梓琪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落在她脖颈那道褶皱上,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你脖子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

小满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剪纸剪刀“当啷”掉在桌上。她猛地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神里的惊恐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新月连忙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别怕,我们不是来逼你的。刚才顾叔在,有些话不好说。”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里有道浅淡的疤,“你看,我以前也受过委屈,知道身不由己的滋味。”

晓禾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看着小满发抖的样子,小声问:“小满,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小满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明远临走前那警告的眼神还在眼前晃——“不该说的别说,不然你弟弟……”她猛地吸了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就是以前戴项链磨的。”

这话漏洞百出,梓琪却没再追问,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小盒药膏,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晚上回去抹一点,能舒服些。”药膏的包装盒很普通,她却用指尖在盒底轻轻敲了三下——那是以前圈子里求救的暗号。

小满捏着药膏的手猛地一颤,抬眼看向梓琪,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晓禾,你不是想学剪纸吗?让小满先教你基础的,我去趟洗手间。”梓琪起身时,故意把手机落在桌上,屏幕朝着小满的方向。等她走出包厢,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条备忘录提醒:“安全后往东边第三棵柳树下放块红布。”

包厢里,晓禾正拿着红纸跟着小满学折纸,新月坐在一旁,看似在看她们摆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小满的神色。只见她捏着药膏的手指动了动,趁晓禾不注意,飞快地瞥了眼桌上的手机,嘴唇抿成一条发白的线。

走廊尽头,梓琪靠在墙上,望着顾明远消失的方向。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像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但她知道,小满眼里那瞬间的光亮,已经说明了一切。

天台的风比包厢里凉了许多,吹得人衣袂轻扬。新月望着远处被夜色吞没的山影,声音压得很低:“何止是不对劲。她攥着剪刀的手一直在抖,提到顾明远时,后颈的筋都绷着——那不是怕生,是吓破了胆。”

梓琪靠在栏杆上,指尖冰凉:“脖子上的勒痕骗不了人。长期戴着项圈,皮肤才会磨出那样的褶皱。我以前……”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从口袋里摸出刚才那盒药膏的空盒,“我把求救暗号给她了,也留了手机提示,就看她敢不敢接这个信号。”

新月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忧色:“顾明远心思那么深,会不会早就防着我们?万一这是他设的套……”

“就算是套,也得接。”梓琪望着楼下亮着暖光的包厢窗口,“你没瞧见她看我那眼神?又怕又盼,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们不能不管。”她想起刚才小满攥紧药膏的样子,指节泛白,却偏要装作无事,像极了当年在泥潭里挣扎的自己。

风卷着云掠过头顶,月光忽明忽暗。新月沉默片刻,忽然道:“顾明远认我们做义女,恐怕不只是为了龙珠。小满这样的‘棋子’,他手里肯定还有更多。”

“所以才更要弄清楚。”梓琪的声音冷了几分,“他越是想藏,我们就越要撕开这层皮。不过现在不能急,得等。”她抬眼看向新月,“晓禾那边,暂时别跟她说实情,那孩子心思纯,藏不住事。”

新月点头:“我明白。刚才在包厢里,我故意挡着晓禾的视线,让小满能看清你留的信息。”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你说,小满的家人会不会被他扣着?刚才她提到‘弟弟’时,声音都在发颤。”

梓琪的眉峰蹙得更紧:“很有可能。顾明远这种人,最擅长拿软肋拿捏别人。”她深吸一口气,夜风带着草木的清苦,“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她的回应。如果她敢动,我们就想办法把人先弄出来;如果不敢……”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两人都懂。天台的风更紧了,吹得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像谁在黑暗里眨着眼睛。新月望着梓琪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定,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不管顾明远布了多大的局,她们至少不是孤军奋战。

“下去吧,别让晓禾起疑。”梓琪拍了拍她的胳膊,转身往楼梯口走,“记住,回去之后该笑笑,该闹闹,就当什么都没发现。”

新月跟上她的脚步,临进门时回头望了眼天台,风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段短暂却沉重的对话。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间看似温馨的包厢里,每个人都揣着不一样的心思,像在走一盘步步惊心的棋。

包厢里只剩下晓禾和小满时,空气忽然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晓禾脸上那点孩子气的雀跃慢慢敛了去,她放下手里的红纸,目光落在小满紧绷的背影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小满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惊慌,手里的剪刀“哐当”掉在桌上。

晓禾没看那剪刀,只定定地盯着她脖颈处的褶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手腕——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被刘权用皮带扣抽的。“义父是不是总打你?”她的声音很稳,不像刚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项圈勒的印子骗不了人,我见过比这更深的。刘权以前把我关在柴房,也给我戴过那东西,晚上磨得人没法睡。”

小满的嘴唇哆嗦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红纸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晓禾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不属于她年龄的冷,“我装傻充愣这么久,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梓琪姐和新月姐想护着我,才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我看得见。你刚才攥着剪刀的手一直在抖,顾明远看你的时候,你像只被捏住翅膀的鸟——那不是怕生,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动手。”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他用什么拿捏你?家人?还是别的?”

小满的眼泪掉得更凶,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晓禾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想起自己被刘权逼着下跪的夜晚,也是这样,疼得浑身发抖,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我知道你不敢说。”晓禾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到小满手里,糖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但你得记住,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熬着。刚才梓琪姐给你药膏的时候,在盒底敲了三下,那是说‘我们能帮你’。”

小满捏着那颗糖,糖纸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她看着晓禾眼里那点和年龄不符的沉静,忽然觉得心里那道紧绷的弦,好像松了一点点。

“别害怕。”晓禾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又恢复了点往日的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等找到机会,我们带你走。”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晓禾飞快地擦掉小满的眼泪,抓起红纸笑道:“哎呀,这剪纸怎么总剪不好,小满你再教我一次嘛。”

小满愣了愣,看着她瞬间切换回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眼眶还红着,却忽然点了点头,拿起剪刀的手,似乎稳了些。

梓琪和新月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包厢里隐约传来晓禾的笑声,带着点刻意的明快。她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对身边的新月低声道:“你看,我就说晓禾这丫头藏得深。”

新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故意拉我上天台,就是想给她们留空间?”

“不然呢?”梓琪望着楼下回廊里晃动的灯笼,“晓禾跟着刘权那几年,什么没见过?她装傻充愣,不过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但论起看人的眼里,还有谁比她更懂那些藏在温顺底下的恐惧?”

她想起刚才离开时,晓禾看似无意地往小满身边凑了凑,眼底那点一闪而过的锐利,根本瞒不过朝夕相处的自己。“我们两个在,小满放不开,晓禾也施展不开。只有让她们单独待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才有可能顺着缝隙钻出来。”

新月忽然笑了:“合着我们俩刚才在天台说的那些,倒像是演给人看的?”

“不全是。”梓琪转头看她,眼里带着认真,“该提防的要提防,该布局的也要布局。顾明远心思重,我们三个得各有各的角色。晓禾的‘纯’,你的‘稳’,我的‘沉’,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她顿了顿,想起晓禾刚才攥着红纸时,指尖悄悄在小满手背上划了两下——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的“有话要说”的暗号。

风从回廊穿过,带着远处江水的潮气。新月望着包厢紧闭的门,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山水庄园,倒像是个无形的戏台,每个人都在演,也都在看。而她们能做的,就是在这场戏里,护着自己,也护着那些和她们一样,被困在戏文里的人。

“走吧,差不多该回去了。”梓琪拉了拉她的胳膊,“别让晓禾的戏演得太辛苦。”

两人转身往回走时,刚好撞见服务生端着新沏的茶过来。推开门的瞬间,包厢里的笑语漫出来——晓禾正举着张剪坏的纸鸢笑个不停,小满低着头,嘴角却悄悄向上弯了弯,手里那颗没拆开的水果糖,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服务生带上门的瞬间,晓禾脸上的笑意就收了大半。她往门口瞟了眼,确认脚步声远了,才转头看向小满,指尖在桌布上轻轻敲了敲:“幸亏你刚才没露怯,不然这糖衣炮弹,咱们可就真被拿捏住了。”

小满捏着那颗糖,指尖还在发颤:“我……我刚才差点就说了。”想起顾明远临走时的眼神,她后背又泛起寒意。

“说了才糟。”晓禾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续了点温水,“这种人最会做表面功夫,你今天敢吐一个字,明天指不定用什么法子堵你的嘴。”她忽然压低声音,“你弟弟被他藏在哪?刚才你提到‘弟弟’时,手都在抖。”

小满的脸“唰”地白了,捧着杯子的手晃了晃,水溅出来打湿了桌布:“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晓禾挑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拿家人当软肋,是他们这种人的惯用伎俩。我以前……也被这么拿捏过。”她没细说,只拍了拍小满的手背,“你记着,不管他说什么,别信。想保命,就得先装傻,等找到机会……”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晓禾立刻换上那副天真的样子,抓起剪刀对着小满笑道:“哎呀,这个翅膀怎么剪才对称呀?你再教我一次嘛。”

小满看着她瞬间切换的神情,恍惚间觉得这小姑娘比自己清醒得多。她定了定神,拿起红纸,声音虽然还有点发紧,却比刚才稳了些:“要先把纸对折……”

灯光落在两人低垂的脸上,晓禾眼角的余光瞥见小满藏在桌下的手,正悄悄把那颗水果糖往口袋里塞——糖纸摩擦的轻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里漾开细微的涟漪。她知道,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门被轻轻推开时,晓禾正帮小满把剪坏的红纸收进纸篓。听见声音,两人同时抬头,晓禾眼里的锐利瞬间褪去,又变回那个带着点稚气的小姑娘:“梓琪姐,新月姐,你们回来啦?”

梓琪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圈,晓禾眼底那点未散的认真,小满攥着衣角的手指,都被她收进眼里。她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口:“天台风大,待久了怕着凉。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在说剪纸呢!”晓禾立刻接话,举起张剪得歪歪扭扭的蝴蝶,“你看小满剪得多好,我这手笨的,总剪不好翅膀。”

小满低着头,小声道:“晓禾姑娘学得很快了。”声音比刚才放松了些,至少不再像根绷紧的弦。

新月挨着梓琪坐下,目光落在桌角那盒药膏上——已经空了,想必是小满悄悄收起来了。她拿起块点心递过去:“尝尝这个,杏仁酥,不甜。”

小满接过点心,指尖触到温热的酥皮,忽然抬头看了看她们三个。梓琪的眼神沉静温和,新月的笑容里带着体谅,连晓禾都在偷偷朝她眨眼睛。一股陌生的暖意漫上来,让她鼻子有点发酸。

“刚才……”小满犹豫了下,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们。”

梓琪笑了笑,没接话,只拿起茶壶给每个人续了水:“顾叔那边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咱们自己先吃点垫垫。晓禾不是说饿了吗?”

晓禾立刻点头,抓起块酥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对对对,这饼好吃!小满你也吃。”

包厢里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剪纸、点心、偶尔响起的笑声,像层柔软的垫子,悄悄盖住了刚才那些沉重的试探。梓琪看着眼前的景象,端着茶杯的手轻轻晃了晃,茶水里的倒影碎了又聚——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不再是三个各怀心事的姑娘,而是攥着同一份默契的同盟。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的江涛声隐约传来,像谁在低声诉说着漫长的等待。

梓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小满闻声一颤,捏着点心的手指猛地收紧,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天没敢动。

“站起来吧,没事的。”新月在一旁轻声附和,目光落在她裙摆下方——刚才晓禾递点心时,裙摆被带起一角,确实有道银亮的金属边闪了闪。

小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褪成惨白。她攥着裙边往后缩了缩,喉咙里挤出细碎的气音:“我……我站不稳……”

晓禾忽然起身,绕到她身后轻轻扶了把:“别怕,就站一会儿。”指尖触到她腰间时,能明显感觉到那圈坚硬的弧度,隔着薄薄的连衣裙,硌得人发慌。

梓琪看着她紧绷的脊背,声音沉了沉:“是带密码锁的不锈钢腰带,对吗?扣眼在左侧第三格,锁芯是梅花形的。”

小满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骇,仿佛在看一个洞悉一切的幽灵。

“刘杰以前教过我怎么解。”梓琪的指尖在桌布上轻轻点着,像是在回忆步骤,“先按住右侧的弹簧扣,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到数字‘5’,锁芯会弹开半格……”

“别说了!”小满突然尖叫出声,眼泪汹涌而出,“他会杀了我的!他说只要我敢让别人碰这腰带,就把我扔进江里喂鱼!”

她的哭喊惊得窗外的夜鸟扑棱棱飞起,晓禾连忙捂住她的嘴,新月飞快地走到门边听了听,确认走廊没人后才回头:“小声点!”

梓琪抽出纸巾递给她,语气里带着疼惜:“我们不解,你先坐下。”她等小满抽泣着坐稳,才缓缓开口,“但你得知道,这腰带锁不住一辈子。刘杰说过,这种老式锁芯有破绽,找对角度就能撬开——我们能帮你。”

小满攥着纸巾的手在抖,眼里的恐惧和挣扎搅成一团。腰间那圈冰冷的金属,像条毒蛇,日夜咬着她的皮肉。

梓琪看着小满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知道这道防线终于被撕开了道口子。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山水庄园的轮廓,那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枷锁?而她们,或许就是那把撬开枷锁的钥匙。

“腰带先戴着,别让顾明远起疑。”梓琪回头时,眼里已没了刚才的沉重,“我们今晚先回去,明天想办法混进山庄。”

小满望着她,忽然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第一次有了点光亮,像暗夜里燃起的星火。

顾明远的声音像淬了冰,从门口飘进来时,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他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聊得挺热闹。”他抬眼扫过四人,目光在小满发白的脸上停了停,最终落在梓琪身上,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倒不知道,你们对这种小玩意儿也感兴趣。”

梓琪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小满总捂着腰,还以为她不舒服。女孩子家爱美,许是戴了新式腰链?我们好奇罢了。”

“哦?腰链?”顾明远往前走了两步,钥匙串在掌心转得更快,“那倒是我疏忽了。小满,把外套穿上,别总露着,让人误会。”

这话听着是关心,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小满抖着伸手去拿椅背上的披肩,手指几次都抓空,晓禾连忙帮她披上,指尖在她后背悄悄捏了捏——那是“别慌”的意思。

顾明远看着这小动作,忽然笑了:“你们姐妹情深,倒是难得。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刮过梓琪,“有些东西,好奇可以,别伸手碰。碰了不该碰的,容易伤着自己。”

新月起身倒了杯茶递过去,语气温和:“义父说笑了,我们就是随口聊聊。您公务忙完了?”

“忙不完也得歇着。”顾明远接过茶杯,却没喝,只盯着杯里晃动的茶叶,“刚才在监控里看见你们聚在一块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小满的脸“唰”地没了血色——原来她们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在他眼皮底下。梓琪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热烫得指尖发麻,却硬是挤出抹笑:“让义父担心了,是我们不懂事。”

“懂事就好。”顾明远放下茶杯,钥匙串“啪”地扣回掌心,“时间不早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小满留下,她还有事要做。”

最后那句“还有事要做”,说得轻描淡写,小满的身子却猛地一颤,像被抽走了骨头。梓琪看着她眼底瞬间熄灭的光,喉头发紧,却只能点头:“好,那我们先告辞了。”

走出包厢时,晓禾故意落后半步,跟小满擦肩而过的瞬间,飞快地将颗攥热的糖塞进她手里。顾明远的目光始终黏在她们背后,直到电梯门合上,那道冰冷的视线才终于消失。

电梯下行的失重感里,没人说话。晓禾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新月望着跳动的数字,眉头紧锁;梓琪靠在轿厢壁上,闭上眼——监控、钥匙、小满那瞬间的绝望,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正从头顶慢慢收紧。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顾明远脸上的温和轰然碎裂。他猛地将钥匙串砸在桌上,金属碰撞的巨响吓得小满浑身一颤,刚站起来就腿一软,“咚”地跪在了地上。

“废物!”顾明远的声音里淬着怒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安分点,别给我惹事!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小满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抖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我……我没有……是她们先问的……”

“她们问你就敢搭话?”顾明远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眼底的狠戾像要吃人,“你觉得这几个丫头片子能救你?”

提到弟弟,小满的眼泪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声:“我错了……主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顾明远冷笑一声,松开手任由她摔回地上,“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梓琪那丫头点破腰带的时候,你眼里那点光,当我瞎吗?”他转身从博古架上拿起一根藤条,掂量了两下,藤条划过空气发出“咻”的轻响。

小满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墙角缩:“别打我……求求您别打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没说?”顾明远一步步逼近,藤条指着她的腰,“那腰带的锁芯型号,她们怎么知道的?你当我是傻子?”

藤条最终没落在她身上,却被他狠狠抽在旁边的桌腿上,发出“啪”的脆响。小满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顾明远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人,胸口的怒火还在翻腾。他踹了踹小满的腿,见没反应,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拖下去,关回柴房。”他冲门外喊了声,两个保镖立刻进来,像拖麻袋似的把小满拖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映着他阴鸷的脸。他走到窗边,望着车子驶离庄园的方向,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

“想跟我斗?”他低声嗤笑,指尖在玻璃上划出痕迹,“还嫩了点。”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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