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引槽崩了!”韩十三声嘶力竭的惊呼,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打破了洞内的死寂。
他原本布满血丝的独眼,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些崩裂成碎片的引槽残骸,声音中带着绝望,“愿力祭坛……在吸我们的火!”
柳七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那七具石俑。
然而,触目所及,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七具石俑原本空洞的双眼,此刻竟缓缓流淌出粘稠的黑血!
黑血顺着石俑僵硬的面庞蜿蜒而下,滴落在地,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
紧接着,七具石俑同时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缓慢的语调,齐声低语:“第八代……合炉之时……”
与此同时,顾一白在幻境的尽头,终于看到了那被尘封的真相——
熊熊燃烧的熔炉之前,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身影,正手持一柄尚未成型的黑刃,静静地伫立着。
那少年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却更加桀骜不驯,更加锋芒毕露。
而那把刀……那把刀的形状,竟然与自己此刻正在“锻造”的,如出一辙!
少年的身后,跪伏着七个身影。
他们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正是顾承焰!
他手中的黑刃之上,赫然刻着一行小字——“若我成灰,勿立碑”。
“爹……”顾一白喃喃自语,如遭雷击。
“动手吧,承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跪伏的身影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了顾家的荣耀,献祭你的血脉……”
顾承焰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露出了决绝的表情。
他举起手中的黑刃,毫不犹豫地……
铁母洞外,大地如同患了疟疾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韩十三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捧起一块引槽残骸,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铁母洞外,原本还只是小幅度震颤的大地,像是突然被抽去了脊梁骨,猛地一下塌陷。
无数细小的裂缝,如同蛛网般,以铁母洞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韩十三手里的引槽残骸,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变得如同寻常的碎石一般。
他颤抖着嘴唇,盯着那些碎裂的纹路,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生机,却只看到了绝望。
“不……不对劲……”他喃喃自语,独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愿力……愿力祭坛……它在吸……吸我们的火!”
那不是普通的吸取,而是一种近乎掠夺的吞噬!
韩十三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火种,正在以一种不可遏制的速度流逝。
更可怕的是,他能感受到,伴随着火种的流逝,自己的恐惧,自己的绝望,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在被祭坛转化成某种邪恶的能量,滋养着那张看不见的巨网。
“七祭逆召……该死的……是七祭逆召!”韩十三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猛地抬头,想要警告柳七,让他立刻停止献祭。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柳七已经跪倒在了石门之前,双手捧着那柄断裂的骨匕,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毫无血色,他的嘴唇在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双手紧紧地贴在地面上,掌心被粗糙的石面磨得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液,像是不要钱一般,顺着石缝,一点一滴地渗入地下。
那不是普通的献血,而是一种仪式,一种用血脉呼唤灵魂归来的古老仪式。
柳七在用自己的鲜血,用自己的生命,呼唤着他父亲那被囚禁的灵魂。
他要用自己的牺牲,来阻止这场可怕的祭祀。
熔炉之内,顾一白的意识,正漂浮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锻台之上。
四周,是无数漂浮的律钉残片,每一枚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一个他曾经斩断的记忆片段。
他的肉身,已经近乎完全晶化,仿佛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唯有一颗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着,散发着温暖的热量。
而另一颗,则冰冷如铁,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彻底迷失之际,铁婆婆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你要成器,但不能成鬼!还记得你是谁吗?是那个说‘老子不烧香’的混账小子!”
伴随着这声嘶吼,铁婆婆猛地抡起一把乌黑的铁砧,狠狠地砸入了炉火之中。
那是“锻魂砧”,传说中,能够定住走火入魔的匠魂,能够将迷失的意识拉回现实的禁忌之物。
铁砧如火,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迷途的灵魂。
顾一白猛然回头,在那片光芒之中,他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身影。
那时的他,还不是什么茅山姑爷,也不是什么炼器大师,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混小子,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崽,在村头的小树林里,没日没夜的瞎混。
那只小鸡崽,正是怒哥。
看到这一幕,顾一白的心中,猛然一颤。
就在此刻,一个虚弱的声音,如同划破长空的闪电,刺穿了幻境,直抵他的心核。
“……窝里人。”
顾一白循声望去,只见阿朵抱着奄奄一息的怒哥,正缓缓地走入洞口。
怒哥的羽毛已经变得焦枯,身体也变得冰冷僵硬,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阿朵轻轻地抚摸着它焦黑的羽翼,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怒哥的心口,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滴在了怒哥的心脏之上。
奇迹发生了。
那滴泪水,竟然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渗入了怒哥的体内。
紧接着,一点点微弱的金光,从怒哥的心脏处亮起,如同黑暗中的星辰,一点一点地照亮了它那已经黯淡的生命。
怒哥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一只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它的眼神,依然有些迷茫,有些空洞,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但是,当它的目光落在熔炉的方向时,却本能地露出了一丝温暖,一丝依恋。
它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啼鸣,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充满了眷恋。
阿朵将怒哥轻轻地放在锻魂砧旁,轻声说道:“你替他看过火,这次,让他替你活下去。”
顾一白感受到那一声啼鸣,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房。
他不再抗拒身体的变化,不再抗拒那两颗心脏的搏动,反而主动引导着两股心跳,在自己的丹田之中,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要用这股力量,锻造出一柄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武器。
一柄能够斩断一切束缚,打破一切规则的武器。
他要用这把武器,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的意识,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无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在他的脑海中碰撞。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斩断的律器,想到了那些被焚毁的火种,想到了那些逝去的生命,想到了那些被压迫,被奴役的人们。
他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愿望,都融入了那股汇聚在丹田之中的力量之中。
他要用这股力量,锻造出一柄无形的利刃。
它无锋,无柄,无铭,却蕴含着所有被焚毁的律器残意,蕴含着所有火种者的愿力。
当他握住这柄只存在于体内的武器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瞬间充斥了他的全身。
他的骨骼,发出了清脆的爆鸣声,如同炒豆一般,一颗一颗地炸裂开来,又迅速地重组,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强大。
他的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般,在他的血管中奔腾,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他的意识,如同脱缰的野马,挣脱了一切束缚,变得无比的自由,无比的强大。
与此同时,整个南岭的地脉,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山石开裂,溪流倒流,古木倾倒,飞鸟惊散,仿佛天地都在畏惧这把不属于任何体系的“无名之器”。
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笼罩着整个南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愿力祭坛像被注入了剧毒,瞬间爆发出妖异的血光,将整个地下空间染成一片猩红。
七具火种者尸骨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嘎吱作响地腾空而起,环绕着跪倒在地的柳七疯狂旋转,形成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螺旋通道,直通幽深的地心。
狂风呼啸,吹得柳七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缓缓抬头,望着那七张扭曲狰狞的骷髅脸,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涌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知道,自己等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目光投向铁母洞的方向,仿佛要将那里的景象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那里,或许有他想要守护,却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
随后,他毅然决然地将手中的断裂骨匕,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嗤”一声闷响,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洒落在祭坛之上,瞬间被贪婪地吞噬。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声呐喊,也是最后一声呐喊:“爹——!”
声音未落,整座祭坛便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轰然下沉,带着柳七的血肉和灵魂,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南岭上空原本厚重的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了一颗前所未见的赤红色星辰。
那颗星辰,血红如滴,妖异至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仿佛一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这...这是什么东西?”清源村方向,传来一声充满惊恐的嘶吼,紧接着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