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衡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颤抖着伸出双手,眼角滑下泪水,慢慢地接过那封仿佛重逾千斤的信,“小心翼翼”地看向信纸上的内容——母亲的字迹啊,多么亲切又多么陌生。
“……妾身为‘守秘人’……衡儿年幼……眉间朱砂者,或为一线生机……妾身身困‘云中’……”
尽管已经知道了部分秘密,但这信中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极了烧红的铁针,狠狠刺进苏玉衡的心!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原来如此!原来父亲……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来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血书留下了指引!
“娘……”苏玉衡哽咽出声,紧紧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苏士诚伸出宽厚而粗糙的大手,带着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女儿颤抖的肩头。这个动作,沉重而笨拙,却蕴含着千言万语。
“你娘……将你托付于我。”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承诺,“从前……是爹疏忽了。从今往后,苏府的天,爹来扛!这九鼎的旋涡,爹陪你闯!”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大的抽泣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侯爷!侯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王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哭哭啼啼地闯进了蘅芜苑的庭院。她鬓发微乱,眼睛红肿,脸上带着惊恐和担忧,手里紧紧攥着一方被揉皱的帕子,而她身旁站着的苏清荷,一身鹅黄云锦,低眉顺眼,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她一眼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苏玉衡,又看到苏士诚放在女儿肩头的手,以及苏玉衡手中那封显眼的泛黄信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和算计,哭声更加凄切。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这府里……这府里就要翻天了呀!”她扑到苏士诚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衡儿她……她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前些日子及笄礼上就……就行为怪异,闹得满城风雨。今夜……今夜竟……竟与那镇北王府的四皇子……深夜私会于沁苑池塘!还被……还被那么多侍卫撞见!这……这让我苏家的脸面往哪搁啊!让侯爷您的威名何存啊!呜呜……”她说着,竟真的抽泣起来。
“娘……”苏清荷适时地扶住王氏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您别哭了,当心身子……长姐她……她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只是那四皇子,深夜重伤出现在内院……还引来那般凶恶的刺客……女儿……女儿好害怕……”她说着,身体还配合着微微发抖,仿佛真的被吓坏了。
王氏一边哭诉,一边用帕子掩面,目光却透过指缝,阴冷地扫过苏玉衡脖颈上那深紫色的指印,又瞟向苏士诚玄甲上未干的血迹和他沉郁的脸色,心中暗恨苏玉衡命大,更恨那突然杀回来的苏士诚坏了大事。她必须趁此机会,彻底坐实苏玉衡的“污名”,更要试探侯爷对那四皇子和九鼎之事的反应!
王氏看到苏士诚闭着双眼,脸上并无任何反应,继续添油加醋,“老爷!此事绝非偶然!妾身听闻,那四皇子萧景珩,素来有纨绔之名,行事荒唐!他接近衡儿,定是别有用心!说不定……说不定那些前朝余孽的刺客,就是冲着他来的!是他连累了我们苏府!衡儿年纪小不懂事,被他花言巧语蒙骗了去……老爷!您可要为衡儿做主,为苏府做主啊!”
“够了。”苏士诚终于开口,打断了王氏声情并茂的表演。
王氏和苏清荷俱是一惊,下意识地噤声。
沉浸在亡妻血书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女儿被卷入阴谋漩涡的悲痛中的苏士诚缓缓睁眼,回想起往日种种以及衡儿所说的这几日经历,此刻听到王氏这夹枪带棒、句句诛心的哭诉,一股混杂着暴怒、厌烦和被冒犯的戾气猛地窜上心头!
他猛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战场上尸山血海淬炼出的恐怖威压,如同怒目金刚般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王氏。那眼神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凛冽的杀意和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
“王氏!你当本侯是瞎子?聋子?还是傻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滚,震得王氏一颤,哭声戛然而止。
“深夜私会?有私会成重伤的吗!刺客是冲着四皇子来的?本侯亲眼所见,四殿下为救玉衡重伤濒死!杀手潜入府中行刺,若非本侯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你身为主母,不察府内安全,不恤子女安危,深更半夜不思安寝,反倒在此搬弄是非,污蔑嫡女清誉!你——居心何在?!”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氏心头!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被苏士诚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杀气震慑得几乎瘫软在地。她没想到侯爷竟如此维护苏玉衡!更让她心惊的是,侯爷话中提到的是“杀手行刺”!
“侯……侯爷息怒!妾身……妾身一时糊涂!妾身只是太过于担心府中清誉和老爷威名,一时情急……”王氏慌忙辩解,声音发颤。
“担心清誉?”苏士诚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寒冰刮过,“祠堂明远泼狗血,琉璃屏风藏《女戒》,国公府诗会暗藏前朝禁画机关……这一桩桩一件件,本侯尚未与你清算!如今四殿下在府中遇刺,杀手潜入如入无人之境!你这主母,当得‘真好’!”
苏士诚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王氏脸上,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至于你的‘担心’……哼!本侯看你担心的,恐怕不是苏府的清誉和我的威名!而是担心这府里的某些‘秘密’,被本侯知道了吧?!”
“秘密”二字,苏士诚咬得极重,说完便从袖口中扔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腰牌,这是刚刚苏玉衡给他的。
腰牌“啪”的一下落在了王氏面前,腰牌上的字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将王氏的脸色照的一清二楚,那是极度震惊后的惨白。
王氏看着眼前的腰牌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侯爷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旁边苏清荷搀扶的手,额头上布满冷汗,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下满心的恐惧和怨毒。
庭院中一片死寂,只剩下夜风吹过荒芜庭院的呜咽。
苏士诚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王氏,如同看一只肮脏的老鼠,再无半分耐心,他转向侍卫统领,声音恢复铁血威严。
“将王氏带回她自己院子!严加看守!没有本侯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府内戒严,彻查所有角落,务必揪出杀手同党!”
“是!”侍卫统领沉声应命,立刻带人上前。
“玉衡。”苏士诚的目光转向女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坚定,“随我去看看四殿下。他救你一命,苏家不能让他死在府里。”
苏玉衡看着父亲如山岳般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侍卫架起、面如死色的王氏,心中百感交集。她默默点头,攥紧了手中母亲的血书,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月光将父女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庭院小径上。前方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未知的风暴,但这一次,她有了新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