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寂的悸动,仿佛跨越了时空,在秦尘的神魂深处敲响了第一声战鼓。
断羽鹰使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唳,穿透稀薄的云层,北境的风雪被远远甩在身后。
与酷寒一同消散的,还有那片刻的宁静。
凰九幽立于秦尘身侧,金色的瞳眸凝视着南方天际线,那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与清澈的北境格格不入。
“不对劲。”她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几乎在同时,秦尘腰间一枚不起眼的传讯玉符骤然亮起,守碑童焦急万分的神念波动如沸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大人!南洋雷脉出事了!它……它在‘吃人’!所有靠近那片海域海底祭坛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神魂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抽丝剥茧,最终化作一具具空壳,沉入海底!”
秦尘眉头紧锁,摊开左掌,那枚由吞噬祖雷胚胎所化的雷胎熔炉正静静悬浮。
然而此刻,他敏锐地察觉到,熔炉核心那一缕精纯至极的银紫色雷光,竟不再是向内汇聚,而是开始极其缓慢地……逆向流动!
一缕缕微不可查的本源之力,正被牵引着,流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这感觉……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万里之外张开了贪婪的巨口,而他,便是那最遥远、却也最诱人的一道祭品。
母亲临终前在雷渊深处留下的那句话,如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真正的敌人,不在轮回镜里,在看镜子的人心里。”
镜子……
秦尘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他收起雷胎熔炉,沉声道:“全速前进,目标,南洋观劫岛!”
断羽鹰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双翼猛然一振,化作一道流光,撕裂长空。
数个时辰后,当巨大的舰队破开海雾,抵近南洋边缘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的观劫岛,此刻正被一层厚重粘稠的灰雾彻底笼罩,不见天日。
雾气中没有丝毫生机,连海鸟的鸣叫都消失了。
踏上岛屿的瞬间,一股深入骨髓的死寂扑面而来。
岛上的居民,无论老幼,全都双目失明,眼眶中只剩下两个空洞的黑窟。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被抽走了七情六欲的木偶,朝着岛屿中心的方向,机械地跪拜着。
他们跪拜的,是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紫色晶石。
那晶石呈不规则的棱形,内部仿佛有雷霆风暴在酝酿,散发着妖异而又令人心悸的紫光。
“雷瞳石……”凰九幽低声吐出三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整座岛屿,没有一名守卫,却比龙潭虎穴更加凶险。
地面上,脚下,随处可见被砸碎的小型龟碑残片,而那些石碑上本该镌刻的名字,全都被某种利器刻意地、狠狠地刮去了,只留下一道道狰狞的划痕。
空气中弥漫着禁忌符文独有的压抑气息,仿佛在警告任何闯入者,此地……连风都在回避。
秦尘没有理会那些跪拜的岛民,他从怀中取出那枚从雷渊带回的雷心玉佩。
当玉佩贴近胸口的一刹那,他胸膛上那道沉寂已久的雷纹印记,骤然间变得滚烫,如同一块被烧红的烙铁,与岛屿地底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共鸣!
夜色如墨,将观劫岛最后的光明也吞噬殆尽。
秦尘屏退众人,身形一晃,独自潜入了岛屿中心那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他没有动用任何护身法宝,只是默默运转寂灭虚空雷,将自身的气息与神魂波动降至最低,模拟成一具没有灵魂的“无魂者”。
黑暗的裂谷中,三道幽蓝色的光影悄无声息地巡游而过。
那是劫光鱼,一种以记忆碎片为食的诡异灵体。
它们半透明的腹中,正闪烁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有身着华贵帝袍的雷帝,被万雷贯心,无奈陨落;有手持雷矛的霸主,与天道搏杀,最终化为飞灰……那是历代雷帝陨落的残影。
秦尘如幽灵般避开它们,一路下潜,最终,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巨大的地底密室,呈现在他眼前。
密室中央的祭坛上,一尊巨大的雷纹龟碑静静卧伏。
而在龟碑的背上,那块巨大的石板上,密密麻麻地镌刻着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名字,从上到下,不多不少,正好九百零七个。
唯有最后一个名字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秦尘的目光越过龟碑,落在了祭坛上方那枚散发着妖异紫光的雷瞳石上。
他能感觉到,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因果,都藏在这块石头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朝着那块石头伸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雷瞳石的瞬间,一个枯哑、苍老、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他背后突兀响起:
“你若看,便是罪。”
秦尘身形一僵,猛然回头。
阴影中,一个身穿破旧麻衣的盲眼老者缓缓走出。
他没有双臂,两只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摆动,那双空洞的眼窝,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勾勾地“看”着秦尘。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盲偈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你会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像是被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枯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痛苦与疯狂的神色,对着秦尘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你以为觉醒就是解脱?不!这不是新生,这是第九百零八次重复的悲剧!”
话音未落,盲偈全身的雷脉瞬间逆行!
他体内每一寸血肉都燃烧起来,皮肤寸寸龟裂,九道被他强行封印在体内的恐怖劫雷,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轰——!”
九道劫雷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横贯整个地窟的紫色雷霆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与疯狂,直扑秦尘!
这是必死的一击,是献祭了自身一切的诅咒!
然而,面对这足以瞬间将他蒸发的雷霆洪流,秦尘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了滔天战意!
生死刹那,他不退反进!
“给我开!”
一声爆喝,秦尘将雷胎熔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入鸿蒙本源雷之中,同时逼出一滴心头精血,狠狠弹向那枚雷瞳石!
嗡——!
心血融入的瞬间,雷瞳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模糊却震撼的画面在晶石中一闪而逝:一位身披万雷帝甲的无上君王,挥拳轰碎了苍穹,却在下一刻,被亿万道从虚无中探出的诡异红线死死缠绕,惨叫着被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与此同时,秦尘体内的吞噬祖雷胚胎,仿佛被这股力量彻底激活,发出剧烈的震颤,竟脱离了他的控制,主动化作一道吞噬万物的黑洞,迎向了那道紫色的劫光洪流!
两者相撞的瞬间,异变陡生!
秦尘的左眼之中,无数破碎的、跨越了千年的劫难影像疯狂闪回,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悲凉。
而他的右眼,则被奔腾的鸿蒙紫雷彻底占据,霸道绝伦!
双瞳乍开,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
百种早已失传的古老雷法轨迹,在他脑海中自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最终尽数汇于他的右拳之上。
“破!”
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极致的寂灭。
盲偈那足以毁灭一切的劫光洪流,在秦尘这一拳之下,竟如同冰雪遇阳,被瞬间打散、净化、湮灭!
“噗——”
盲偈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夹杂着雷光的鲜血。
他看着秦尘,空洞的眼窝中,竟流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终于……终于有人,敢看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散。
雷瞳石上的光芒也随之缓缓减弱,最终恢复了原状。
秦尘踉跄着后退两步,用手撑住身后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右眼紫雷渐渐隐去,但那只诡异的左眼,却依旧残留着无数纷乱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眼底疯狂闪回、重组,似乎在拼凑着一个被遗忘了无数次的、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