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抽搐着,像垂死昆虫的节肢。清晨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切割成细条,横亘在木地板上,如同囚笼的栅栏。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不能太浅,否则会被视为“精神萎靡”;不能太深,否则会被解读为“焦虑不安”。林默的胸腔像个漏气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灼痛感。恐惧是渗进骨髓的寒气,与苏婉身上那股刻意营造的冷香缠绕在一起,让空气变得粘稠而窒息。
苏婉就站在窗边修剪盆栽。剪刀开合的脆响像秒针走动,精准地丈量着时间。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当她的视线扫过时,林默的脊背会条件反射地绷直——那种目光带着医用探针般的凉意,能轻易穿透皮肉,检测他情绪指数的微小波动。
“昨晚又没睡好?”苏婉突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冰水,惊得林默手抖了一下。她放下剪刀,指尖掠过叶片,“你眼里的血丝,比昨天多了三根。”这种精确到畸形的观察力,让林默的胃部开始痉挛。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旧痂里,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
但真正的崩溃来自林小雨。她总是像阵不合时宜的飓风撞进这片精心维持的死水。当那双漆皮短靴踩碎客厅的寂静时,林默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
“哟,训狗呢?”林小雨斜倚在门框上,指甲油是新涂的罂粟红。她蹦过来掐林默的脸,力道带着恶作剧的狠劲,“僵得跟标本似的——姐姐你药下太重了吧?”
苏婉的剪刀停在半空。空气里响起细微的崩裂声,是某种平衡被打破的征兆。她转身时旗袍下摆划出冰冷的弧线:“出去。”
“偏不。”林小雨突然揪住林默的衣领往沙发上按,薄荷糖的甜腥气喷在他耳后,“你看他瞳孔都散了!这种活死人你要来干嘛?”她的笑声像碎玻璃刮擦着鼓膜。在肢体纠缠的间隙,林默看见她锁骨下方有新结痂的抓痕——是昨晚她们争执时,苏婉留下的。
争夺最终以苏婉的胜利告终。她掰开林小雨手指的动作像在拆卸精密仪器,连指关节的响动都带着冷硬的节奏。当林小雨摔门而去后,苏婉用酒精棉片反复擦拭碰触过的地方,仿佛在消杀病毒。
但真正的惩罚在深夜降临。林默被要求跪坐在更衣室中央,看苏婉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衬衫。蒸汽氤氲中,她突然将熨斗悬停在他手背上方三厘米处。高温炙烤着皮肤,汗珠顺着鼻尖滴落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斑。
“恐惧是有形状的。”苏婉的镜片蒙着白雾,声音却清晰得像手术刀,“比如现在,你的颤抖频率是每秒4.7次。”她关掉熨斗,用冰镇的金属底面贴住他痉挛的腕骨,“记住这个温度。下次再让脏东西碰你,惩罚会升级。”
凌晨三点,林默在盥洗室呕吐时,从镜子里看见锁骨处浮现的瘀青——是林小雨白天掐出来的。它们正慢慢变成紫罗兰色,像一簇腐败的花。
当晨光再次透过窗帘时,林默发现自己的右手无法握拢。它悬在身侧,以某种僵硬的弧度蜷曲着,如同被冻住的鸟爪。苏婉对此很满意,她替林默系扣子时哼起了催眠曲,手指像蜘蛛编织蛛网般掠过他的脖颈。
而林小雨正在花园里烧东西。塑料燃烧的恶臭飘进来,混着她跑调的哼唱。火焰舔舐着某个玩偶的残肢,映得她瞳孔里跳动着橙色的光。
林默站在窗前,看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毁灭将自己撕扯。呼吸变成奢侈,每次吸气都像吞咽碎玻璃。在意识涣散的边缘,他忽然想起昨天被迫咽下的那颗糖——薄荷味的,糖纸被林小雨塞进他口袋时揉得发烫。
现在糖在胃里融化了,只剩一滩粘稠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