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麦叶上时,丫蛋就举着铜哨冲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虎叔!哑婶!”她把哨子塞回小虎手里,指着西边的麦田喊,“我娘说那片新苗有点黄,是不是缺水了?”
小虎捏着铜哨起身,哑女已经挎着水壶跟了出来。两人往麦田走时,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新苗果然有些蔫,叶尖泛着焦黄色,哑女蹲下身捏了把土,土块在掌心散成干粉末。“是该浇水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这几日没雨,地都裂口子了。”
小虎望着远处的河渠,眉头拧了拧:“渠里的水够不够?前儿看李大爷浇地时,水流得挺慢。”正说着,就见李大爷扛着锄头往这边走,老远就喊:“小虎,你家新苗蔫了吧?我刚去渠边看了,上游堵了点淤泥,我叫了几个后生去清,等会儿水就能过来。”
“谢李大爷!”小虎扬声应着,心里松了口气。哑女从篮里拿出两个槐花饼递过去:“大爷尝尝,刚出锅的。”李大爷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咂咂嘴:“你这手艺越发好了!对了,后日镇上有农技站的人来,讲新的育种法子,你俩去听听?”
“去!肯定去!”小虎立刻应道,眼睛亮得很,“正好想问问冬小麦咋防倒伏,去年那片就倒了不少。”
哑女笑着补充:“还得问问咋除杂草,手动薅太累了,前儿看张婶家买了新的除草剂,不知管用不。”
李大爷摆摆手:“去了就知道,人家是读过书的先生,懂的比咱多。对了,你家那台脱粒机修好了?我家的老古董又卡壳了,等你闲了帮我看看?”
“没问题!”小虎拍着胸脯,“今晌午我就过去!”
回到院子时,丫蛋正和小伙伴们在晒麦架下玩跳房子,铜哨被他们抢来抢去,吹得呜呜响。哑女把晒好的麦粒装袋,小虎则去收拾工具,准备帮李大爷修脱粒机。阳光爬过墙头,落在装麦种的陶瓮上,瓮口的布巾被风吹得轻轻晃,露出里面饱满的麦粒,像藏了一瓮星光。
“晌午吃啥?”哑女隔着院子喊。
“随便整点就行,”小虎的声音从工具房传来,“修好机子回来,我去河里摸两条鱼,晚上熬鱼汤。”
“别又摸太晚,”哑女叮嘱,“前儿被芦苇划破的腿好了没?”
“早好了!”小虎探出头,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你看!”说着还故意踢了踢腿。
哑女嗔了句“傻样”,低头继续装袋,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院外的蝉鸣渐渐响起来,麦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进来,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刚熬好的小米粥,温吞,却熨帖得让人心里发暖。
午后,小虎去了李大爷家,哑女坐在廊下纳鞋底,针脚密密实实。丫蛋跑进来,手里攥着朵野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哑婶,虎叔啥时候回来?我想让他教我编麦秆哨。”
“快了,”哑女摸了摸她的头,“等他回来,让他给你编个大的。”她看着丫蛋跑远的背影,又望向麦田的方向,那里的新苗在风中轻轻晃,像无数双小手在招手。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苗儿就会抽穗、灌浆,长成沉甸甸的麦穗,就像他们的日子,慢慢往前挪,总能盼到饱满的收成。
夕阳西斜时,小虎扛着修好的脱粒机零件回来,手里还拎着两条蹦跳的鲫鱼。“李大爷非塞给我的,说谢咱修机子。”他把鱼放进水盆,水花溅了他一脸,逗得哑女直笑。
晚饭时,鱼汤的香气漫了满院,丫蛋的爹娘也被请来做客,院子里摆上小桌,大人说着田里的事,孩子追着狗跑,铜哨声、笑声、说笑声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歌谣。哑女看着小虎被酒呛得直咳嗽,又被李大爷拍着背打趣,忽然觉得,所谓的好日子,大概就是这样——有麦香,有烟火,有人陪在身边,把寻常的日子过出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