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印落下。
一道无形无质的金色锁链自印中射出,斩向虚空。
“咔嚓。”
那声音不入耳,却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黑水河与西海主水脉之间,那条由龙王血脉维系的隐秘通道,被权柄的源头,一击斩断。
水府之内。
小鼍龙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体内那条与大河共鸣的脉搏,那股源源不绝涌来的磅礴力量,突兀地,死寂了。
像是被人活生生从身体里抽走了脊骨!
“噗——!”
大阵的力量失去了源头,疯狂反噬。
小鼍龙胸口如被巨锤砸中,喷出的血雾将眼前的宝座染成一片猩红,整个人从高处翻滚下来,狼狈不堪。
黑水河上空,那巨大的黑色水幕穹顶符文狂闪。
光芒明灭数次后,急剧黯淡。
最终“啵”的一声,遮天蔽日的阵法化作漫天水雾,溃散无踪。
“就是现在!”
李道兴的声音穿透水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给!我!砸!”
孙悟空早已等得不耐,闻言发出一声震彻河底的狂啸。
“给俺老孙破!”
那根曾被水流死死压制的金箍棒,所有束缚在阵破的瞬间烟消云散。
金光再次暴涨,化作一根擎天巨柱,对着下方轰然砸落!
“轰隆——!!!”
巨响撕裂了整个水下世界。
黑水河的河床剧烈震颤,亿万吨泥沙被无可匹敌的巨力掀飞。
河水被硬生生向两边排开,一条真空的通道直抵河底,露出了那座金碧辉煌的水晶宫殿。
水晶宫正门,那扇上书“黑水河府”的千年寒铁牌楼,在金箍棒的绝对力量下,连一个瞬间都没能撑过。
它被砸成漫天碎片。
汹涌的河水倒灌而入,顷刻间,整座华丽水府沦为一片泽国。
“杀进去!”
孙悟空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第一个冲进了破碎的大门。
敖烈手持银枪,龙威凛然,紧随其后。
红孩儿撇了撇嘴,化作一团红莲业火,不紧不慢地飘了进去,摆明了是来看戏的。
西海龙王敖闰面色惨白,跟在最后。
他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龙骨上,钻心的疼。
大殿内。
小鼍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未站稳,一张毛茸茸的猴脸已经怼到了他眼前。
他视线一转,又看到了敖烈。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本应在西海龙宫坐镇的亲舅舅,敖闰。
小鼍龙的脑子,停了。
那张丑陋的鳄脸上,震惊、困惑、茫然……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种被世界背叛的荒谬。
“舅……舅舅?三表哥?”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一道身影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从破碎的正门外走了进来。
来人无视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也无视了那些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虾兵蟹将。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绑缚唐僧的白玉柱子前。
他伸出手。
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法宝绳索上,轻轻一拂。
那捆仙绳应声而断,化作飞灰,簌簌飘落。
“圣僧,受惊了。”
李道兴扶起腿脚发软的唐僧,还替他拍了拍僧袍上的水渍。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
他看向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小鼍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刚才问,你舅舅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道兴抬手,指向旁边面无人色的敖闰。
“哦,他啊。”
“他不是你的后台。”
李道兴的声音很平淡,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他是本王带来的证人。”
“人证在此,你绑架大唐高僧,意图谋害取经人的物证,也在此。”
“人赃并获。”
“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鼍龙的三角眼瞬间爬满血丝,他死死盯着敖闰,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被那目光刺中,敖闰全身剧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可他一迎上李道兴那平静的眼神,便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敖闰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对着小鼍龙,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孽障啊!我本是让你来这黑水河修身养性,你……你为何要如此糊涂,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啊!”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
可落在小鼍龙的耳中,却成了世间最尖锐,最可笑的讽刺。
“修身养性?我糊涂?”
小鼍龙没有咆哮,没有怒骂。
他反而笑了,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沙哑、干涩,像两块破瓦在摩擦。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眼角竟渗出了血泪。
“舅舅,我的好舅舅!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观音和你的算计,你为了西海安稳,把我三表哥卖了个好价钱的事,我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
“我自愿来这黑水河,自愿当这取经路上的一难,就是为了向那佛门报仇!”
小鼍龙的嘶吼,让整座水晶宫的喧嚣戛然而止。
时间与声音,仿佛都被这骇人听闻的内幕冻结了。
孙悟空擎着金箍棒的手臂僵在半空,一双火眼金睛里写满了错愕。
这妖怪……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寇。
竟是个主动来上班的“劫难”?
敖闰更是被这道无形的雷霆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都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龙头,指着小鼍龙,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
那一日,他与观音在西海深处的密室对谈,布下了隔绝三界的天罗地网。
天知,地知,他知,观音知。
绝不可能有第五个生灵知晓!
敖烈的身躯剧烈地一颤。
他那张仿佛万载寒冰雕琢的脸上,终于崩开了一道裂痕。
他的视线,第一次从李道兴的身上撕开,像两把冰冷的刀,钉在了自己父亲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被废去龙珠,打落鹰愁涧,吞下那无尽的屈辱与绝望,沦为一介坐骑……
不是惩罚。
是一场交易。
“报仇?”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唯有李道兴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里没有震惊,没有怜悯,反而带着一股子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具的浓厚兴致。
“倒是有点意思。”
他踱步上前,那双深邃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的小鼍龙。
“说来听听,你要报什么仇?又是从何处,窥得了这些本不该让你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