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脉冲枪落在脚边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那道身影一动未动，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伫立着。银白色的短发轻轻垂落肩头，左眼深处泛着幽幽的蓝色机械光——和她的一模一样。
仿佛镜中倒影，映出了另一个自己。
她没敢松懈，呼吸却已悄然调整为战斗状态下的节奏。三秒之内，心跳放缓，肌肉松弛，视线精准聚焦——这是“孤影”系统千锤百炼出的本能反应。
她缓缓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纳米手环泛起一圈微弱涟漪，低频扫描模式悄然开启。
眼前的数据流无声浮现：目标无体温，无血液流动，神经信号归零。仅有一段循环播放的投影程序，在基地残存能源的支撑下维持运行。
不是真人。
她慢慢蹲下，指尖触到冰冷的枪柄，将脉冲枪重新握入掌心。指腹轻滑过扳机护圈，确认保险已关闭。然后她转头看向“守序”，声音平静得近乎冷冽：“你说它是钥匙？”
机器人的双眼依旧泛着蓝光，颈间的齿轮微微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它承载了你被删除的记忆片段。三年前，那次神经接驳手术后，军方试图清除你对妹妹的情感记忆，想让你更听话、更适合执行任务。但那段数据并未被销毁，而是被单独封存，生成了这道意识投影。”
林昭的目光仍停留在那个复制体身上，嗓音很轻，像风掠过铁锈：“那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触发条件刚刚满足。”守序的声音平稳如初，“林璇设置了三级验证。第一级是手套残片，第二级是日志密钥，第三级——是你面对‘影蚀’时的选择。如果你开枪杀了它，说明你的情感已被系统压制，任务即刻终止；可如果你选择了犹豫，选择了判断……权限就会自动解锁。”
林昭沉默了几秒，终于移开视线。她走向控制台，动作利落而沉稳，将纳米手环插入读取口，随即取出妹妹留下的手套残片，贴在机器人的身份识别区。
“我要强制调取数据库里所有关于‘凤凰计划’幕后组织的加密日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最高权限认证，立即执行。”
系统比对持续了十一秒——比上一次快了一秒。
屏幕忽然亮起，一行字缓缓浮现：【授权通过。释放px-档案·终章】。
数据开始传输，终端界面滚动起密密麻麻的日志记录。
“真正的主导者，不是沈烬，也不是苏璃。”守序继续说道，语调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沉重，“是一个叫‘新生代’的地下组织。他们早在五十年前就悄悄渗透进联邦高层，用基因工程筛选‘适格者’，再通过病毒逐步替换人类的意识。”
林昭盯着不断滚动的数据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终端边缘。这些信息，竟与妹妹录像中提到的“主脑进化”完全吻合。
“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低声问，目光未离屏幕。
“不是统治。”守序答，“是重构。他们认为人类的情感是文明进化的最大阻碍，必须以绝对理性取而代之。为此，他们研发了Lx系列病毒，能侵入神经系统，抹除原人格，植入预设的行为模式。”
林昭眼神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所以沈烬的研究……”
“表面上是在进行克隆与意识备份，实际上是在反向破解这种病毒。”守序顿了顿，“他母亲死于早期基因实验失败。他进入研究所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配合‘新生代’，而是为了毁掉它。”
林昭默默记下这句话，指尖在终端边缘停顿了一瞬。
“那苏璃呢？”
“她的本体意识确实在三年前因实验事故消散了。现在的她是复制体，由‘新生代’远程操控。但她残留的原始记忆仍在干扰指令系统，这也是她追捕你时屡次出现偏差的原因。”
林昭闭了闭眼，睫毛轻颤。原来那些看似精准的围剿，早已因内心的撕裂而乱了节奏。
“林璇发现这一切之后，做了什么？”
“她上传了自己的意识，并将核心数据分散隐藏。”守序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一枚细小的芯片，“一部分留在你的手环里，一部分藏在‘守夜人’网络中，最后一段，则嵌入了我的底层协议。现在，我将交给你最后一个坐标。”
林昭伸手接过芯片，指尖触到那微凉的金属表面。
就在芯片落入掌心的瞬间，她的纳米手环猛地一震。一段星图正在加载，指向边缘星域第七象限——一颗编号为E7-429的小行星。
“那里有‘新生代’的主控实验室。”守序说，“所有的原始实验记录、病毒样本，还有第一批被改造者的名单，都储存在量子服务器里。”
林昭立刻将芯片插入手环，加密文件开始逐层解析。她瞳孔微缩——一组熟悉的数据结构赫然显现，与三年前妹妹失踪那晚的日志格式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她低声问，声音几乎被寂静吞没：“为什么选我？为什么不把这些交给联邦？”
“因为你不是纯粹的工具。”守序答得坚定，“也不是完全的机器。你是唯一一个经历了神经改造，还能做出自己选择的人。林璇相信你。”
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至少两支巡逻队正快速逼近。警报灯仍在闪烁，红光一遍遍扫过墙壁，像血滴落在冷铁上。
林昭站起身，背起背包，逐一检查武器接口是否牢固。她走到控制台旁，拆开一块面板，接入一条备用线路。
“你在做什么？”守序问。
“给逃生舱预载航线。”她说，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旦时机成熟，必须十秒内完成对接。”
“你要去E7-429。”
“必须去。”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沈烬、苏璃、守夜人……所有人都是棋子。只有找到源头，才能结束这场实验。”
守序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还有一件事。”
林昭抬眼看他。
“林璇最后一次操作日志里，留下了一句没加密的话。”机器人的声音罕见地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她说：‘姐姐，别让他们改写你。’”
林昭的手指微微一顿，像是被电流击中。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继续输入最后几行代码。系统提示：航线锁定，等待启动指令。
她拔下连接线，转身望向那道渐渐淡去的身影。光影交错间，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似乎轻轻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彻底消失了。
“守序”的双眼蓝光转为低频闪烁：“我会进入待机模式，避免被侦测。你可以随时唤醒我。”
林昭点头：“保持最低功耗。”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断裂的锁链垂挂在墙上，能源阀敞开着，爆炸后的残骸散落一地。每一处痕迹都在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但她不能停下。
刚迈出一步，手腕上的纳米手环突然震动。
新的提示弹了出来：检测到远程信号扫描，频率与“孤影”系统存在微弱共振。
有人在追踪她。
她立刻切换系统模式，屏蔽所有对外信号发射，把手环调成被动接收状态。信号源自基地外层监控节点，已被篡改路由，伪装成日常巡检。
不是联邦的人。
是“新生代”。
她迅速判断：对方尚未定位到她，但已察觉异常能源波动。留给她的撤离时间，不超过十二分钟。
她朝着出口走去，脚步稳定，每一步都像在倒计时中精确丈量。
可就在手指触碰到门框的刹那，手环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警告。
是一条刚解码的信息，来自px-01芯片的隐藏层。
她停下，低头看向屏幕。
上面只有一行字：
【陈默的基因序列，出现在首批适格者名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