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从键盘上轻轻抬起，指尖在最后一个按键上停留了几秒。那是妹妹生日的数字组合，她早已烂熟于心。可她终究没有按下回车，只是缓缓摘下手腕上的纳米手环。金属外壳在舱顶冷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边缘磨损明显，一圈暗痕深深嵌入——那是她多年佩戴留下的印记，像一道沉默的誓言。
她走向主控台旁的基因扫描接口，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间的节点上。系统连续三次识别失败后，一个名为“孤影”的程序悄然启动，界面无声铺展，一串动态信号开始模拟活体反应。这是新权限生效后的首次使用，若系统再敢拦截，她便会立刻切断神经连接，不留余地。
三重生物锁，正在逐一解除。
第一道，是她的虹膜与神经频率，精准匹配；第二道，依靠“孤影”破解了沈烬的基因密钥，层层渗透；而第三道……需要林璇的存在证明。
当纳米手环贴上接口的刹那，数据流骤然加速。“孤影”传来低鸣般的提示：【检测到微量dNA残留，匹配度98.7%】。系统未报警，无延迟，顺利生成模拟信号。最后一道锁开启时，头顶的金属穹顶发出低沉震动，液压装置缓缓退开，一条通往地底实验室的垂直通道赫然显现。
林昭一步步走下阶梯，脚步落在合金地面，却听不见丝毫回响。通道尽头，一扇圆形闸门静立着，十二道放射状纹路如星辰刻印，中央凹陷着一只掌形槽。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却又坚定地按了上去。
闸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仿佛等待已久。
门内是一个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十二把由光芒凝成的锁，每一把都在微微脉动，银紫色的数据流如同血液般在无形链条中流淌。它们围成完美的圆，排列得近乎神圣，宛如某种古老仪式的核心祭坛。
林昭缓步走入，左眼的虹膜扫描器自动激活，画面实时同步至“孤影”。系统开始解析第一把基因锁的编码结构。不到十秒，屏幕猛然跳出猩红警报：【共用序列检测完成，病毒蓝图重组进度100%】
名称显示为：“进化之源”。
功能描述仅两行： 可强制激活人类所有潜在基因位点； 传播方式为空气载体，感染后不可逆。
风险等级标注为S级，下方一行小字冰冷刺目：文明覆灭概率98.4%，基于联邦人口与现有医疗能力推演得出。
林昭站在原地，呼吸未乱，心跳却沉了下来。她低声下令：“逆向追踪来源。”
“孤影”迅速回溯，拼接出三年前一段残缺的实验日志——画面断续闪现：一间无标识的实验室，培养舱中躺着一个小女孩，编号V-23，生命体征平稳。记录显示，当晚23:15，首次完整合成“进化之源”病毒，并注入实验体循环系统。
实验体姓名栏写着：林璇-01。
就在数据成型的瞬间，十二把基因锁同时震颤，锁芯裂开，淡紫色气体从中溢出，如雾般升腾扩散。气体触碰空气后开始发光，沿着地面蜿蜒爬升，缓缓向四周蔓延。
林昭本能后退半步，右手已紧握纳米丝线发射器，左手飞快调出控制面板，准备启动紧急封控协议。系统提示浮现：【基因库拥有独立生态循环，气密阀可远程关闭】。她迅速输入指令，却见屏幕弹出一行字：【权限锁定，操作无效】。
不是故障。
有人比她更快，早已接管终端。
战舰主控系统猛然震动，耳麦中响起尖锐警报：【环境监测异常，发现未知气体渗透，浓度持续上升，建议立即撤离】。
她没有回应，目光死死盯着中央平台。紫色气体已笼罩三把光锁，原本稳定的光质链开始紊乱跳动，频率越来越急。她再次连接“孤影”，试图定位权限源头。就在系统检索之际，平台中央忽然亮起一道全息投影。
沈烬出现了。
他穿着白大褂，衣角沾着淡淡的紫色试剂渍，机械义肢垂在身侧，泛着冷光。他脸上毫无波澜，不进攻，也不靠近，声音低沉，仿佛从记忆深处传来：
“你用了她的手环。”他说，“我以为你会毁掉它。”
林昭没说话，手指仍在面板上快速滑动，尝试绕过封锁路径。
“林璇不是失败品。”沈烬继续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她是第一个真正摆脱痛苦的人。没有恐惧，没有记忆负担，也不会再经历失去。她接受改造那天，亲口对我说——‘让我变成新的东西’。”
林昭的手指顿住了。
“你们都被蒙在鼓里。”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苏璃以为她在掌控一切，军方以为他们在筛选精英，而你……你一直觉得她是受害者。”他顿了顿，目光穿透投影，直视她的眼睛，“但她不是。她是起点。”
紫色气体已蔓延至平台边缘，悄然渗入她的作战服缝隙。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像是细针扎进神经。“孤影”的反应速度变慢，数据刷新频率下降了7%。
她抬起左手，检查纳米手环状态。表面温度正常，但内部传感器显示有微弱电流波动——和三年前那个灭门之夜，基地主控室的电磁特征完全一致。
“你为什么不说话？”沈烬看着她，声音低了几分，“你在怕真相？还是怕承认，她走的那条路，才是唯一的出路？”
林昭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清晰：“你说她是自愿的。”
“是。”
“证据呢？”
沈烬嘴角微微扬起，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抹笑。机械义肢缓缓抬起，掌心向上，一道加密文件投射而出。标题赫然显现：《凤凰计划-V-23最终确认书》，签署时间：三年前11月27日，23:08分。下方是一行手写签名：林璇。
她盯着那行字，久久未动。
笔迹……和妹妹七岁时写的实验日志，一模一样。
“这可以伪造。”她说，声音很轻。
“你可以验证。”沈烬淡淡道，“用你的系统，比对原始笔迹数据库。我不拦你。”
她没有急于操作。“孤影”仍在奋力突破权限封锁，同时分析气体成分。结果显示：紫色气体为病毒载体初期形态，尚未激活传播机制，但如果进入潮湿环境或被人吸入，三分钟内即可完成第一阶段转化。
战舰警报再度响起：【气体渗透率已达12%，防护系统负荷提升至65%】。
沈烬的影像依旧伫立，语气未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么摧毁这里，要么带走数据。但你忘了第三种可能——她留下的不只是基因序列，还有选择的权利。”
林昭缓缓抬头，目光如刃：“什么选择？”
“成为旧人类，还是新人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她选了后者。而你，还在用旧规则审判自己。”
话音刚落，机械义肢中弹出一枚微型晶体，悬浮空中。表面刻着一组坐标，与三年前运输舰的日志终点高度吻合。
“这是最后一把钥匙。”他说，“不是打开基因库的，是打开她的记忆库的。只有你能读取。”
全息影像开始模糊，边缘扭曲，仿佛信号正被某种力量吞噬。
“别让系统替你做决定。”他在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几近耳语，“它也许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影像彻底湮灭。紫色气体已覆盖半个平台，光锁的脉动愈发急促，如同濒临崩溃的心跳。林昭站在原地，慢慢将纳米手环重新戴回手腕，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意。
她打开通讯缓存，翻出那条迟迟未能发送的数据脉冲。三个字：“坚持住。”
指尖轻点，发送。
系统提示浮现：【信号已传输，接收端确认】。
她深吸一口气，启动量子隔离协议预备程序。屏幕跳出确认框：【是否同步记录所有数据？此操作将占用核心存储空间78%】。
她毫不犹豫，按下确认。
就在协议加载的瞬间，战舰剧烈震动。警报拉长：【外部引力场异常，检测到坐标锁定信号】。
她抬头看向全息星图。那条血色航线依然存在，但终点已被更新。新坐标旁浮现出一行小字：墓碑区-a，权限认证通过，来源未知。
紫色气体漫过她的靴面，顺着小腿缓缓攀爬。她没有后退。
左眼的数据流仍在闪烁，不断跳动着病毒扩散速率与战舰动力状态。
她抬起手，将纳米手环贴在胸口，低声下令，声音坚定如铁：
“记录全部数据，准备量子隔离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