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容器在作战服的内袋里轻轻震动，那抹幽蓝的血光一闪一跳，像是有了生命，渐渐和她的心跳合上了节奏。林昭站在浮空城断裂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金属废墟，远处最后一缕黑烟正缓缓散去。她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那片残骸，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年前，基因研究所被炸毁的时候，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数据烧了，人没了，连记忆都被埋进了灰烬。可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东西烧不掉，只会藏得更深，沉进黑暗的最底层。
研究所的入口藏在地基裂缝深处，表面覆盖着伪装成岩石的纳米涂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通道两侧布满了生物感应点，泛着淡淡的紫光。系统提示冰冷地跳出一行字：需要Lx-07活体基因密钥，才能通行。
林昭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密封的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那块绣着神秘纹路的布上，蓝色的血液仍在缓缓流动。她抽出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鲜血滴落，落在那条丝线上。两种颜色交融的瞬间，脑中“孤影”系统立刻启动，高速运转起来。
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操作界面，dNA双链快速拆解、重组。模拟信号生成时，脑袋像被无数细针扎穿，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她几乎咬破嘴唇。但她没松口，死死撑住神经连接的稳定。“孤影”完成三次脉冲校验，终于伪造出一个接近原始频率的基因波形。
“滴——”
气密门发出低沉的震动，锁扣一个个退开。幽暗的走廊出现在眼前，空气里飘着一股陈旧试剂的味道，像是时间在这里停住了脚步。
档案室在地下二层，可通往那里的路已经被倒塌的钢梁堵死。林昭干脆拆下机械臂外壳，把导联针插进墙里的电路，反向激活了应急照明。灯光一节节亮起，照亮了墙上残留的实验编号——Lx系列，从Lx-01一直排到Lx-12。其中Lx-07被反复圈画，还用红笔打了好几个叉。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陈列柜，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她戴上手套，掌心那道刻着“Lx-07”的伤疤对准识别区。
咔哒。
锁开了。
柜子里，只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染了紫色药水渍的白大褂，左臂还是血肉之躯。他坐在一架钢琴旁，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孩子穿着白色实验服，脸贴在他肩上，眼睛闭着，像睡着了。背景是一排排发光的培养舱，光线柔和，像一场静止的仪式。
照片背面有行手写的字，墨迹已经发黄：“Lx-09（陈默）与Lx-07（林璇）是完美的基因载体。”
林昭的手指轻轻抚过这行字，没有抖，也没有停顿。她把照片翻回来，启动“孤影”扫描材质纤维——确认纸张生产日期是三年前的2月17日，笔是普通的碳素笔，没有任何化学修饰。
这个时间……太准了。
那是陈默放走她的那天。
也是林璇“死亡”的日子。
她默默把照片收进战术背包，走向角落里的终端机。主机早就断电，但备用电池还在微弱运行。她拔下后颈的神经接口线，接入数据端口，“孤影”自动开始破解。
屏幕亮起，目录树一点点加载出来。她在搜索框输入：“Lx-07”。
弹出三十七条记录。大多是生理监测日志，最后一条更新时间是三年前的23:48，内容只有短短一句：“意识转移完成，主载体稳定。”
下面还有一条加密备注，需要声纹加基因双重验证。
她再次拿出那块刺绣，割破手指，让自己的血和上面的蓝液融合。“孤影”读取后生成临时密钥，成功解锁。
屏幕上浮现文字：
“Lx-07编号归属者并非单一实验体，而是分布式意识架构的核心节点。其基因编码具备跨载体共鸣特性，已在十七个克隆体、两个远程服务器碎片，以及一名外部个体中检测到相同序列。”
林昭盯着这句话，眼神没动。
系统继续滚动：
“该编码与特工林昭佩戴的纳米手环内部存储序列匹配度达99.98%。比对源来自初代实验日志，记录人为沈烬。”
她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孤影”已经自动调出了手环的数据历史。三年来，她从未删除任何信息——每一次定位、每一段录音、每一个心跳波动，都被完整保存了下来。
而现在，系统标记出几十个曾与手环产生共振的信号源——全部指向已知的林璇克隆体。
其中一个信号，一直存在于量子服务器底层，从未中断。
她忽然想起守夜人首领临死前说的话：“我们不是敌人……我只是想替她守住最后一段记忆。”
原来他们守护的，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而是一个不断延续的编码。
她站起身，走向档案室尽头的数据通道。门禁需要实时心跳+基因认证。她将刺绣按在扫描区，同时用匕首划开手腕，鲜血浸透布料。系统短暂卡顿，随后绿灯亮起。
金属门缓缓滑开。
通道里灯光昏暗，墙壁嵌着一排排小型储存罐，每个标签上都写着编号：Lx-07-A 到 Lx-07-R，一共十八个。她伸手碰了最近的一个，罐体微温，里面淡蓝色的液体中漂浮着细小的组织团块。
“孤影”提示：活性细胞，基因序列与林璇完全一致。
她收回手，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声被吸音材料吞没，只剩下呼吸在头盔里回荡。
走到第七个罐体前，她停下。
标签被人用刀划过，Lx-07-G 的“G”字裂开一道斜痕。她凑近看，发现罐底粘着一小片纸屑，上面印着半枚指纹。
她摘下手套，把自己的拇指轻轻按上去。
严丝合缝。
这里不是复制体的存放点。
这是她的起点。
“孤影”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高频脑波反射，来源在通道尽头。她抬头望去，一扇检修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幽幽蓝光。
她没有马上进去。
而是从包里拿出那张照片，翻到背面。
那句“完美的基因载体”下面，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她放大画面，终于看清了隐藏的字迹：
“如果你们相遇，请告诉她，我不是母亲，也不是创造者。我只是……没能阻止这一切的人。”
没有署名。
但她知道是谁写的。
沈烬从来就没想瞒着。
他只是在等一个人，能看懂真相的人。
林昭把照片折好，放进胸口的内袋，紧贴着那个密封容器。蓝血的光点还在跳动，节奏平稳，仿佛在回应她的心跳。
她迈步，走向那扇门。
门后是一间小小的控制室，中央摆着一台老旧的记录仪，屏幕上正循环播放一段视频。画面模糊，但能看清是实验室内部。沈烬站在操作台前，对面坐着一个小女孩，背对着镜头。
他声音很轻：“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女孩点点头。
“一旦开始，你就不能再以‘林璇’的身份存在了。他们会把你分成很多部分，藏进不同的地方。”
“只要姐姐还记得我就行。”女孩说，“我不怕碎掉。”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昭站在屏幕前，没有关掉它。
她抬手摸了摸太阳穴，指尖沾了点血，在面罩内侧写下三个字。
不是名字。
是一个问题。
如果你不是我妹妹……那你到底是谁？
她转身离开控制室，走向更深处的升降梯。
电梯门开启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台记录仪。
屏幕又亮了。
新的画面出现——小女孩缓缓转过头，直视镜头。
那是林璇的脸。
可眼神陌生。
像隔着无数个世界，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