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包还在上传，进度条卡在12%。林昭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下来，在作战服的领口晕开一小片暗红。她的左手死死抓着那枚纳米手环，裂痕已经蔓延到了中心，蓝光断断续续地闪着，像快要停跳的心脏。
她没动。
右手还悬在主控台上方，神经导联线深深嵌进她脖子后面的接口，电流顺着脊椎往上爬。眼前“孤影”系统的界面残影还没散去，但运行明显变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脚步。
奇怪的是，这串数据的开头格式，竟然和守夜人组织的录音一模一样。
林昭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她迅速调出之前存下的23段音频记录，开始比对参数。频率、振幅、加密节奏……一项项自动校准。
【匹配度98.7%，声纹密钥验证通过，源文件完整性确认。】
系统弹出提示：【新增数据包为原始录音序列第24段，建议立即播放。】
林昭闭了闭眼。最后一次高强度运算权限还在待命，但她不敢轻易用。刚才覆盖陈默基因链的时候，神经系统就已经快撑不住了，再强行激活，说不定会直接崩溃。
可她等不了。
她用拇指压住手环的裂缝，把自己的生物信号输进去，强制建立连接。手环猛地一震，蓝光忽然亮起，紧接着传来一阵微弱的脉冲——不是攻击，也不是干扰，而是一种熟悉的波动。
是林璇的意识片段，在回应她。
她睁开眼，指尖轻点主控台，启动低功耗模式下的音频解析程序。屏幕中央浮现出一段波形图，起点处有个极小的标记：Lx-09。
那是妹妹的编号。
当她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手环突然释放出一道高频脉冲。林昭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她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才没倒下去。
三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重叠浮现。
一个是现在：战舰残骸的主控室，灯光昏暗，屏幕忽明忽暗；
一个是过去：三年前的实验室走廊，白墙冷冷地反着光，林璇穿着实验服，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蓝星花刺绣；
还有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电离层边缘漂浮的数据球，里面封存着一段从未被读取的记忆影像。
她立刻切换“孤影”进入环境稳定模式，屏蔽了视觉和触觉，只留下听觉通道。外界的声音消失了，耳边只剩下那段录音缓缓响起。
“小昭，如果我能选择……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只是普通的兄妹。”
是陈默的声音。
林昭呼吸一滞。这不是她听过的遗言，而是全新的录音，语气很轻，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在说一件藏了很久的事。
接着，林璇的笑声传了出来：“姐姐，你猜我偷偷在陈默的战舰里放了什么？”
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林璇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那枚蓝星花刺绣塞进陈默制服左袖的内衬夹层。动作很轻，像是藏着一个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她做完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微微扬起。
镜头慢慢拉远。
沈烬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机械义肢垂在身侧，白大褂上的紫色试剂渍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眼神很复杂。
不是愤怒，也不是阻止，而是一种近乎默许的沉默。
林昭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一直以为那枚刺绣是陈默自己缝上去的，是他对妹妹的纪念。可原来不是。是林璇亲手放进他衣服里的——是在一切还没崩塌之前，悄悄埋下的情感信物。
而沈烬看见了，却没有揭穿。
这意味着什么？
她来不及多想，“孤影”突然发出警告：【检测到微弱基因编码波动，来源不明，建议终止播放。】
那波动非常轻微，几乎融进背景音里，要不是系统灵敏度调到了极限，根本察觉不到。它不像病毒，也不像苏璃复制体常用的干扰信号，反而更像一种……印记。
她没有停下。
反而主动加深神经连接，让意识短暂沉浸在这段记忆中，测试波动的本质。数据流涌入大脑，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那种节奏，那种温度，就像小时候林璇趴在她肩上哼歌时的呼吸。
【确认：波动为非攻击性情感印记，具备唯一识别性，可用于高权限身份认证。】
林昭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陷阱。
这是钥匙。
林璇早在三年前就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也知道姐姐一定会追查到底。所以她留下这枚刺绣，不只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让陈默成为连接她们姐妹的桥梁——一个承载记忆、情感与权限的活体信标。
而沈烬的沉默，或许意味着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默认了它的发生。
她低声说：“原来……你们早就安排好了。”
话音落下，录音进入尾声。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林璇转身离开的背影，走廊尽头的灯忽明忽暗。然后，整段音频自动销毁，波形图归零，屏幕上只剩一行字：【传输完成，数据自毁。】
纳米手环的震动渐渐平息，但裂痕更深了，蓝光不再闪烁，而是持续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林昭仍坐在主控台前，左手紧紧握着手环，右手搭在神经导联线上。太阳穴还在渗血，视线有些模糊，可她的脑子却异常清明。
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孤影”的最后一次限频权限还没用。她不需要它来战斗，也不需要它来破解。她要用它切入量子服务器空间，找到林璇意识体最后的锚点。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意识开始下沉，沿着数据流逆向追溯。主控台的嗡鸣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虚空。
就在她即将脱离现实感知的刹那，视网膜角落闪过一道异常信号——来自沈烬实验室备份芯片的残留频段，竟与当前连接产生了微弱共鸣。
她没有睁眼。
只是缓缓抬起左手，将裂开的纳米手环对准主控台接口，仿佛在等待某种对接。
蓝光忽然增强，映得她半边脸发亮。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也在等这一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