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悬在跃迁启动键上方。全息屏上的红字不断闪烁，能源彻底耗尽，系统陷入停滞，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孤影”仍在运行，但数据断断续续，如同卡顿的影像。
她咬了咬嘴唇，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疼痛让她稍稍清醒。
这时，医疗区传来一声闷响。
陈默从担架上摔落，重重砸在地上。他的左臂已被黑色机械组织覆盖，手指蜷曲无法动弹。他用右手撑地，艰难地向前挪动了几厘米，额头撞上了舱壁底部的一处金属凸起。
那块结构应声弹开，露出一个红色按钮，上面刻着四个字：破晓协议。
林昭认得这个标志。三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破晓号”的主控台时，那个按钮就藏在驾驶座右侧下方。当时陈默说，这是最后的防线，唯有舰长与联邦最高指挥官知晓启动方式。
她从未想过，竟会在此重见它。
陈默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天亮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也是三年前雨夜分别时，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拼尽全力，按下了按钮。
逃生舱猛然一震，外壳发出撕裂般的声响，数十个隐藏接口同时开启。数百架纳米无人机腾空而起，在真空中迅速列阵，将逃生舱团团护住。
林昭立刻调出“孤影”的监控画面。
这些无人机并非武器。每架都搭载微型量子处理器，共同构成一面动态的数据墙。第一波导弹袭来，撞击后并未爆炸，而是被信息流包裹、吞噬，凭空消失。雷达信号被复制、扰乱、反弹，追兵的锁定系统瞬间失灵。
三艘战舰短暂分离，火力偏移。
机会出现了。
但她不敢松懈。这种防御无法持久，她必须弄清这些无人机的指令来源。
“孤影”因电力不足，仅能捕捉零散信号。她手动翻出缓存中的档案，找到三年前浮空城实验基地毁灭前的最后一段求救讯号。那段信号曾被视为无意义的杂音，因其编码格式前所未见。
屏幕一闪。
匹配成功。
通信协议一致度98.7%。
林昭怔住了。
这种编码，是她妹妹林璇设计的，专为避开监听传递秘密信息。整个基地仅有两套设备可识别：一是“破晓号”主舰的量子通讯模块，另一个，便是她大脑中的神经接驳系统。
这意味着，这批无人机的指令，早在三年前就已埋下。
而陈默……一直知道这个秘密。
他不是偶然发现按钮的位置。他是有意将它嵌入逃生舱的设计图中，只为等待这一刻。
林昭转头望向医疗区。
陈默躺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右手仍保持着按压的姿态，手臂微微颤抖。生命监测仪发出低沉的警报，脑电波越来越微弱。
她冲过去，将他轻轻翻转平躺。机械组织已蔓延至胸口，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密线路。她取出最后一枚抑制芯片，插入他颈侧的接口。
蓝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无效。
他的身体早已失控。
林昭跪在他身旁，拂去他脸上的血迹。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陈默站在基地出口，塞给她一张数据卡。他说：“只要你活着，‘破晓号’就没有沉没。”
原来他早已备好退路。
不只是逃生舱，还有这道协议。它无需联网，不依赖中央系统，只要有人记得那句暗语，便能唤醒。
妹妹留下的编码，陈默守护的按钮，她体内唯一能读取的“孤影”——三者缺一不可。
如今，这道防线终于开启。
林昭站起身，走回主控台。
数据墙仍在运转，但外侧已有两艘战舰改变战术，开始以物理探针测试屏障厚度。一旦被突破，下一波攻击将是致命打击。
她必须行动。
她启动“孤影”的深层模式，试图反向解析无人机的控制逻辑。哪怕多撑十秒，也可能换来跃迁的机会。
剧烈的头痛骤然袭来。这是系统超载的警告。
她没有停下。
代码一段段浮现。她发现，无人机并非独立作战，而是按顺序传递指令，每次切换之间，存在极短暂的间隙。
这个节奏……她无比熟悉。
她闭上眼，忆起妹妹儿时常哼的一首摇篮曲。
那旋律的节拍，竟与信号间隔完全吻合。
林昭睁开眼，迅速输入一串参数，将“孤影”的响应频率调整为同步模式，尝试接入无人机网络。
屏幕上跳出提示：认证通过。
此刻，她可调控数据墙强度，亦能派遣部分无人机干扰敌方通讯。
首次测试成功。两艘逼近的战舰突然失锁，炮口偏移。
但她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能源仅剩0.1%，系统随时可能彻底关闭。陈默的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医疗机器人显示，他的神经系统将在十分钟内停止运作。
林昭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冰冷如霜。
她说：“我知道你在听。”
“我不会让它结束。”
她回到控制台，重新规划跃迁路线。燃料不足，但如果能在数据墙掩护下靠近次级虫洞入口，或许可借助空间扭曲完成短距跳跃。
她调出星图，叠加守夜人传来的“轨迹偏移17度”坐标。新航线指向一片未登记区域，那里有一丝微弱的空间褶皱，可能是天然虫洞的残迹。
只要再撑三分钟，导航就能计算出完整路径。
她凝视屏幕，手指停在确认键上。
外界，第六艘战舰启动高能切割光束，正缓缓切开数据墙外层。
林昭启用“孤影”的最终权限，强行提升运算速度。剧痛如针刺般贯穿太阳穴，眼前一黑，她仍死死盯住进度条。
5%……12%……34%……
医疗区忽然响起一声轻响。
是陈默的手动了。
林昭猛地回头。
他睁开了眼睛，瞳孔涣散，目光却直直落在主控台上。
他张了嘴，无声。
但她读懂了。
他在说：快走。
林昭收回目光，继续注视进度。
67%……81%……93%……
数据墙外层开始崩解，三架无人机相撞损毁。
最后一秒。
导航完成。
她按下跃迁启动键。
就在这一刻，陈默的手缓缓垂落。
监测仪发出长长的鸣响。
林昭没有回头。
左手搭在控制台上，右手轻轻抚过手套内侧。那里刻着两个字母：L.x。
风雪轻拂舷窗，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