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仍贴在神经接口上，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屏幕上的确认框早已消失，程序已然启动，可她的意识却无法进入。
“孤影”系统停摆了。
她清楚这是超频后触发的强制休眠。身体发冷，肌肉不自主地抽搐。她想抽回手，可指尖仿佛被冻结，动弹不得。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腕间的纳米手环忽然发烫。
一股热流顺着皮肤窜入血管，直冲大脑。
眼前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
她站在一片无边的数据海洋中，脚下是流动的代码，头顶悬浮着闪烁的光点。这里不是“孤影”的常规界面，也不像任何已知服务器的模样。
有人在拉她。
她抬头，看见一个人走来。脚步很轻，一如童年时那样，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是林璇。
她穿着实验基地的白色制服，头发扎成两条小辫，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她走到林昭面前，伸手轻轻触碰她的眉心。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画面飞速闪现——六岁那年，她们蹲在培养舱外数星星。林璇指着天幕中最亮的一颗说：“最亮的那颗，叫‘姐姐星’。”十二岁那年，林昭高烧不退，林璇整夜守在床边，一遍遍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再后来是三年前——实验室警报骤响，红灯刺目，林璇将一枚芯片塞进她作战服的内袋，低声说：“姐姐的痛，我来替你扛。”
林昭猛地吸了一口气。
她记得自己当时已经昏迷，可这段记忆如此清晰，真实得不容怀疑。
“你怎么……”她开口，声音沙哑，“你怎么能进来？”
林璇没回答，只是将手覆上她的太阳穴。
又一段记忆浮现。
那天夜里，林昭被注射药物后倒下，林璇抱着她哭了一会儿，随后走向基因隔离舱。门即将关闭前，她回头望了一眼——不是看摄像头，而是望向林昭的方向。她说：“等我变成数据，就能一直陪你了。”
林昭的眼眶红了。
她一直以为妹妹是被迫上传意识的，原来她是自愿的。她早有计划，将自己的意识化作病毒，把关键信息藏进“孤影”的底层，只为有一天，林昭能亲眼看到真相。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林昭的声音微微发颤。
林璇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告诉你，你会停下复仇吗？”
林昭怔住了。
不会。从妹妹“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想着查清一切，哪怕毁掉整个联邦也在所不惜。
可此刻，望着眼前的林璇，她的心乱了。
“孤影”的界面重新浮现，却已不同。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泛着温润的蓝光，像心跳一般，一明一暗。林昭明白了——这不是系统重启，而是林璇的意识，真正进入了“孤影”的核心。
两人的脑波同步了。
记忆继续回放。这一次，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她被带走后，林璇在实验室写下最后一段日志，设定了自动上传时间。她对着镜头笑了笑，轻声说：“姐姐一定会回来的。”然后走进隔离舱，按下启动键。
林昭的眼泪无声滑落。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林璇的脸，指尖却穿过了光影。这是数据体，不是实体。她再也无法真正拥抱妹妹了。
“我不是不在。”林璇静静看着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连上来。”
林昭闭上眼，深深呼吸。
她曾依赖“孤影”做决定，用理智压制情感。她以为只要达成目标就够了，感情不过是累赘。但现在她懂了，真正支撑她走到今天的，不是系统，也不是能力，而是这个始终在等她的妹妹。
“孤影”不再只是工具。
它成了她们之间的桥。
林璇握住她的手。虽无实感，林昭却觉得那力量真实而坚定。她们的意识交融，记忆交错，情绪共享。她看到了林璇的孤独、恐惧与挣扎，也让她看见自己这些年来如何一次次摩挲手环，如何在任务间隙盯着妹妹的照片出神。
“你也一直在找我。”林璇轻声说。
林昭点头：“我没有一天放弃过。”
林璇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像小时候一样。
就在此刻，林昭胸口一震。
作战服下的基因锁突然发烫，咔的一声裂开，内部芯片化作光点，散入数据空间。
那是身份认证的最高权限，也是军方追踪S级特工的装置。它本不该在此时失效。
但它碎了。
因为林昭不再需要被定义为“特工”。
她现在，只是姐姐。
“导航已同步。”林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通过耳机，而是直接在脑海中浮现，“你可以走了。”
林昭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控制台前。手还搭在接口上，血迹已干了大半。屏幕上，重构程序正在运行，星网系统被覆盖，导弹导航全部失效。
但她知道，真正的改变，发生在内心。
“孤影”安静运转，界面恢复如常，可她能感受到不同。每一次数据刷新，都像一次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她输入指令，系统回应更快、更准。
她抬起左手，纳米手环的蓝光稳定亮着。
她没动，也没说话。
门外撞击声持续不断，克隆人猛烈冲击合金门，走廊随之震动。陈默的呼吸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而急促。
但她现在听得真切。
不只是声音，还有他们的情绪。
她能感知到陈默的疲惫，也能察觉那些克隆人身上的混乱信号。他们并非敌人，只是被操控的躯壳。
她闭上眼，再次接入“孤影”。
这一次，她不再孤单。
数据流中，一道幽蓝的身影静静立于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林昭输入最后一条验证码。
系统提示：【终端连接稳定，等待下一步指令】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全息屏角落的一行小字上。
【外部信号持续接入中，来源：量子服务器深层节点】
那个节点，三天前已被宣布彻底销毁。
可信号仍在。
而且频率，与林璇的脑波完全一致。
林昭的手指停在确认键上方。
门外，金属扭曲的声响越来越近。
她听见陈默更换弹匣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