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房间里的烛火跳了两跳,鹿筱将空水杯放在桌案上,指尖触到杯壁残留的温意,却像隔着一层薄冰,半分暖意也传不到心里。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木窗,夜风带着潭边潮湿的水汽吹进来,拂过脸颊时,竟也辨不出凉热。
窗外的月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那枚敖翊辰送她的暖玉,此刻依旧维持着恒定的温度,可她握着它,只觉得是块没有知觉的石头。正怔愣着,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敖翊辰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个食盒,见鹿筱站在窗边,脚步放得更轻:“厨房温了些莲子羹,你今日耗损太大,多少吃些。”说着便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鹿筱转过身,目光落在瓷碗里软糯的莲子上,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依着他的话走过去,拿起勺子慢慢舀着吃。敖翊辰坐在她对面,没急着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她吃相依旧斯文,可眼底没了往日的亮意,连咀嚼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机械。
“云澈澜说,萧景轩在牢里还不安分,一口咬定背后有人指使,却不肯说名字。”敖翊辰斟酌着开口,想让她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或许能牵动些情绪,“沈砚书倒是冷静,只说要等萧景轩招供,再论自己的罪。”
鹿筱咽下嘴里的莲子,声音平静无波:“他本就没直接参与夺玄冰髓,若能指证萧景轩的同党,或许能从轻发落。”
敖翊辰点头,又提起另一件事:“明日我想带你去趟城郊的观星台,师傅生前常说那里视野开阔,能看到最亮的星。”他记得鹿筱以前总缠着师傅问观星的事,此刻提起,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让她有丝反应。
鹿筱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敖翊辰。他眼底的担忧那么明显,可她心里依旧像潭静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敖翊辰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厉害,却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怕给她压力。他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月色:“我查到,守心莲并非只会让人失去情绪,古籍里说,若能找到‘情引’,或许能让情绪复原。”
“情引?”鹿筱终于多问了一句,语气里依旧没什么起伏。
“是能勾起人强烈回忆的东西,可能是一件旧物,一处旧地,或是一个重要的人说的话。”敖翊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比如这枚玉佩,你当初收到它时,不是很开心吗?”
鹿筱低头看着玉佩,努力回想收到玉佩那天的情景——那天是她的生辰,敖翊辰从怀里掏出这枚暖玉,说能护她平安。当时她心里是什么感觉来着?好像有团小小的火苗在烧,暖暖的,甜甜的。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抓不住那种感觉,只记得有这么件事,却记不起情绪的滋味。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敖翊辰见她眉头微蹙,连忙开口,“我们慢慢来,总能找到的。”
鹿筱没再说话,继续吃着莲子羹。碗见了底,她将勺子放下,轻声说:“我想休息了。”
敖翊辰“好”了一声,收拾好食盒,又叮嘱了句“夜里要是不舒服,随时叫我”,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鹿筱走到床边坐下,将玉佩放在枕头边,然后躺了下去。她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鹿筱起身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下看,只见一道黑影从县衙的围墙外翻了进来,动作极快,直奔天牢的方向。
她心里没有警惕,也没有紧张,只是平静地看着那道黑影。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从旁边的廊柱后闪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是云澈澜。
鹿筱知道云澈澜肯定是早就察觉到了动静,特意守在这里。她没再多看,转身回到床上躺下。黑影是谁?是来救萧景轩的,还是来杀他的?这些问题在她脑子里过了一圈,却没留下任何痕迹,很快就忘了。
她闭上眼睛,将玉佩握在手里。玉佩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依旧温凉。她忽然想起以前敖翊辰握着她的手,说要护她一辈子时的情景。那时候,他掌心的温度比玉佩更暖,让她觉得很安心。
可现在,安心是什么感觉?她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天牢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打斗声,很快又安静了下来。鹿筱知道,云澈澜应该已经解决了那道黑影。她没再理会,渐渐闭上眼,终于有了些睡意。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师傅牵着她的手,在竹林里教她辨认草药。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落在她脸上,暖暖的。师傅笑着说:“筱筱,以后长大了,要做个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别人的人。”
她在梦里好像笑了,可醒来时,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眼角残留的一点湿意。
鹿筱坐起身,摸了摸眼角,那点湿意很快就干了。她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敖翊辰走了进来,见她已经醒了,笑着说:“醒得这么早?正好,我们吃完早饭,就去观星台。”
他的笑容很好看,眼底带着期待。鹿筱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静:“好。”
只是,在她心里,那枚小小的种子,好像因为梦里的那点暖意,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