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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木一拍)

这诸天百货可非同一般,开业不过半月,就成了太太小姐们的心头好。

为啥?稀奇玩意儿多!

法租界少见的香水钟表自不必说,还能按顾客的心思定制物件,小到刻字钢笔,大到家族纹章屏风,那叫一个精致。

要说这楼里最静的地界,当属三楼的文具·书店,油墨香混着松节油味,透着股文气。

靠窗的梨花木桌边,坐着位姑娘,正是明萱。

她支着画板,手里捻着支铅笔,笔杆溜光水滑,握在手里别提多趁手。

玻璃窗上凝着层薄露,窗外街景成了水墨画,可明萱的眼尖着呢,街角那个抱文件袋的身影,她一眼就能瞅见。

您猜她在画啥?

铅笔在纸上跑,跟长了腿似的。

眨眼功夫,画纸上就现出个姑娘:浅蓝旗袍,麻花辫垂在肩头,手里捏着鸿才书局的信封,脚步急匆匆的,带着股子慌张,可这慌张里,偏有股子鲜活劲儿。

又在画顾小姐?说话的是明悦,端着两杯咖啡过来。

白瓷杯子上凝着水珠,热气儿把她眼角的笑都熏得模糊了。

她探头一瞅,啧啧称赞:这辫子让风掀起的弧度,比真人站跟前还活泛!明萱,你这双眼睛,真是会抓景致。

明萱笔尖猛地一顿,脸颊地红了,慌忙把画稿往帆布包里塞,声音细若蚊蚋:她......她每天中午都去隔壁买麦香包,说书局那老打字机总卡纸,耽误活计。我也是瞧她来得勤,顺手画两笔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嗒嗒嗒,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屋里的静。

谁呀?汪曼春,穿着身墨绿色丝绒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身姿窈窕,眉眼间带着股子精明劲儿,走过来了。

哦?还有这等事?汪曼春柳眉一挑,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从柜台下翻出本烫金商品册,纤长手指在一页上停住,指甲涂着豆沙红,慢悠悠地说:地下仓库层有批(万能加工制作机做的)打字机零件,精密得很。

她眼尾带笑,藏着几分狡黠,心里却明镜似的。

明萱心里跳,手心都冒了汗,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第三天中午,顾曼桢抱着摞书稿,急匆匆就进来了,就听一声,一枚锃亮的打字机键滚到脚边,在地板上转了两圈,响声清脆。

这是......顾曼桢拾起按键,指尖刚一碰,就微微一颤。

这按键比书局那旧机器的光滑多了,边缘打磨得圆润润的,背面还有极小的防滑纹。

不好意思,明萱连忙放下画板,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心里又紧张又期待,明宇昨天摆弄新到的打字机,许是那会儿弄掉的。您要是用得上,就拿去吧。

顾曼桢捏着按键,只觉得指尖发烫,连耳根都热了。

她抬头一瞧,见明萱对着街景假装写生,可画板上,分明留着自己方才进门的身影,连着急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画得清清楚楚。

多谢你,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生怕惊扰了啥似的,我叫顾曼桢,在隔壁鸿才书局上班。

我叫明萱。明萱趁机递过张裁好的画纸,脸上笑盈盈:刚才画街景时,没留神把您画进去了,您别介意才好。

顾曼桢接过画纸,画里的自己站在面包店门口,正踮脚够橱窗里的面包,辫子被风掀起个俏皮的弧度,嘴角还带着点急乎乎的笑意。

她脸颊泛起两朵红云,小心翼翼地把画折成方块,塞进装书稿的信封,轻声道了谢,转身时脚步都有些发飘。

打这天起,顾曼桢成了文具·书店的常客。

明萱总能找出她需要的东西——装书稿的帆布包,是她偏爱的素雅米色。

修改校样的绘图笔,笔尖细得正合适。

顾曼桢每次来,心里都带着点莫名的期待。

这天,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

顾曼桢抱着淋湿的书稿冲进店里,发梢还滴着水,旗袍下摆湿了一片,瞧着有些狼狈。

明悦从里间翻出把油纸伞,伞面上画着江南小桥流水,墨色柳枝在雨里轻轻摇,雅致得很。

明悦不由分说把伞塞她手里,笑得眉眼弯弯:下次路过还回来就行,不着急。

她看着顾曼桢湿漉漉的模样,心里早生出几分怜惜。

这不,沈世钧来得也愈发勤了。

他穿件浅灰色西装,袖口扣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带着点腼腆。

这天午后,店里顾客不多,明楼从保险柜里取出卷图纸,在红木桌上缓缓铺开:沈先生,给你看样好东西。

图纸上是台小型发电机的设计图,线条流畅,标注得密密麻麻,处处透着巧思。

这是改良款,比现在你家厂里用的省30%的油。

明楼指尖点在图纸的齿轮处,眼神里带着自信,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合作。

沈世钧的眼睛地亮了,瞬间有了光彩。

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手指在图纸上飞快地划着,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这里的齿轮比例......能不能再改改?我觉得还能再优化5%的效率。

两人一聊就忘了时间,从发电机原理聊到工厂管理,从零件材质聊到市场前景,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明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提起,语气看似随意:听说鸿才书局的顾小姐常来买东西?我记得她弟弟顾豫瑾是位医生吧?店里正好想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急救设备,不知沈先生可有门路?

曼桢的弟弟?沈世钧的声音猛地一顿,握着铅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都微微泛白了,耳根悄悄泛起红意,跟染上了层淡淡的胭脂似的。

我认识他,上次在南京的医学会议上见过,顾医生的论文很有见地,当时我还找他探讨了几句。

提到顾曼桢的名字,他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明楼嘴角弯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心里早有了数。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不小心撒了把星星,亮闪闪的。

秋意渐浓时,沪上下了场连绵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三夜。

顾曼桢抱着厚厚的书稿来借电话,说是要跟印刷厂确认排版。

她穿件藏青色旗袍,袖口沾了些墨迹,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先擦擦吧。明萱递过块印着玉兰纹样的细棉手帕,质地柔软得很,又从柜台下摸出个小巧的紫铜暖手炉,炉身刻着缠枝莲纹,精致极了,刚灌了热水,暖暖手,这天儿凉,别冻着了。

顾曼桢道着谢接过,暖手炉的温度透过素布套渗出来,从指尖一直暖到心口,把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

她对着电话有条不紊地交代着排版细节,声音清晰冷静。

挂了电话转身,正撞见沈世钧抱着个工具箱从二楼下来,箱子里的零件叮叮当响,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一下子打破了这份宁静。

沈先生?顾曼桢愣了愣,握着暖手炉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莫名的欢喜。

沈世钧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她,手里的工具箱猛地一晃,差点没端稳,脸上瞬间涌上几分慌乱,顾小姐,你也在。

他目光飞快地掠过她手里的暖手炉,又慌忙移开,落在自己的鞋尖上,我来取和明先生说好的零件样品。

这时候,明悦端着盘刚出炉的桂花糕从里间出来了,那甜香直往人鼻尖钻,让人闻着就心里暖和。

她瞅着这情形,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笑盈盈地插话:沈先生来得巧,刚烤了桂花糕,是苏州师傅的手艺,甜而不腻,要不要尝尝?

不等两人回答,她就不由分说地把他们拉到靠窗的小桌旁,热情得让人不好拒绝。

桌上的青瓷盘里摆着方方正正的糕点,表面撒着层金黄的桂花,甜香混着窗外的雨气飘过来,让人心里也软软的。

顾曼桢捏起一块,轻轻咬了小口,桂花的清甜味在舌尖散开,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沈世钧递过来一张素净的棉纸,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好意思:你嘴角沾了点......

她慌忙用手帕去擦,脸颊热得像揣了个小炭炉,烧得慌。

沈世钧也觉得自己唐突,抓着工具箱的手指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

偏巧这时候,桌边的铅笔被碰倒了,两人同时伸手去捡,指尖在半空轻轻一撞,跟触电似的猛地弹开,各自缩回手,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空气里都弥漫着几分尴尬,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甜蜜。

雨停时,天边透出点微光,给灰暗的天空染上了一抹淡淡的亮色。

沈世钧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提出要送顾曼桢回书局,声音里带着紧张,又藏着期待。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鞋跟敲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分明。

顾曼桢看着他提着工具箱的背影,忽然想起上次弟弟顾豫瑾来上海,说在南京见过一位姓沈的工程师,提起时赞不绝口,说那人看着腼腆,谈起技术眼睛里有光。

当时还觉得是巧合,如今想来,竟是同一人!

沈先生,她鼓足勇气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试探,你认识顾豫瑾吗?他是我弟弟。

沈世钧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过头时,带着点惊喜和不敢置信:原来是你弟弟。上次在医学会上,他讲的传染病防护措施,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我到现在还记得,很受启发。

两人这才发现,彼此的话题竟多得说不完。

从顾豫瑾的医学研究,到沈世钧厂里的新设备,从沪上的天气,到街角新开的书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局门口,连脚步都放慢了许多。

谢谢你送我回来。顾曼桢站在台阶上,轻声道谢,心里竟有些不舍。

不客气。沈世钧挠了挠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东西,递过去时手指还在发颤,这个给你,上次看你打字时总按错键,我磨了个硅胶垫,套在常用的键上会舒服点。

他怕她拒绝,又赶紧补充道,不值什么钱的,你别嫌弃。

那硅胶垫被打磨得圆润光滑,边缘没有一丝毛刺,还细心地染成了浅粉色,透着满满的心意。

顾曼桢接过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忽然抬头笑了:沈先生,下次......下次你要是不忙,我请你吃书局对面的阳春面吧?他们家的汤头熬了三个时辰呢,味道很好。

沈世钧眼睛亮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喜:好,我一定来。

三楼的窗边,明萱正对着这一幕速写,笔尖在纸上轻快地跳跃,带着愉悦的节奏。

明宇凑过来瞅了瞅,小眉头皱着,一脸不解:明萱,你画的沈先生耳朵怎么红得像樱桃?是不是画错了呀?

明萱笔尖一顿,忍不住笑出声来,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没画错,那是因为他心里高兴呀。

窗外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亮晶晶的,晃得人心里暖暖的,连空气里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醒木又一拍)

话说这顾曼桢,为了这顿面,特意提前半个钟头就收了工。

书局那面掉了漆的旧镜子,被她来来回回照了不下十遍,月白色的棉布衬衫领口,被她理得服服帖帖。

您猜怎么着?

那衬衫袖口上,是她前儿个夜里熬着灯,用同色线绣的圈细巧云纹,那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秋风一吹,拂动她耳后的碎发,痒得她下意识抿了抿唇,俩眼不住外面瞟。

正盼着呢,沈世钧可就来了。

您瞧他,额角带着点薄汗,鬓角的发丝都微微濡湿,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包,见了顾曼桢,脸上那腼腆的笑意。

他把纸包往前递了递,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看你总用旧尺子裁纸,边缘都磨卷了,量起来也不准。这是我照着图纸磨的竹尺,边缘都用细锉锉过好几遍,不硌手,刻度也分得细。”

顾曼桢接过来,竹尺握在手里温温的,带着淡淡的竹香。

凑近了一瞅,嘿,背面竟还刻着极小的刻度,细密均匀,连最末端的毫米刻度都清清楚楚。

她这心里头啊,“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得一塌糊涂。

抿了抿唇,把尺子小心地塞进帆布包最里层,生怕磕着碰着,轻声道:“快进去吧,面要凉了。”

这面馆就在书局斜对面,巴掌大的地方,摆着四张方桌,桌面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来。

老板是对老夫妻,脸上总带着和气的笑,见了顾曼桢就招呼:“曼桢姑娘,今天带朋友来啦?”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都懂的打趣,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

顾曼桢脸“腾”地一热,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刚要解释“不是朋友,是……”

沈世钧已经拉开了旁边的椅子,笑着对老板说:“您家的阳春面,她常跟我提起,说汤头熬得最地道,用的是凌晨现吊的骨汤,鲜得很。”

一句话说得自然妥帖,倒让顾曼桢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低着头坐下,手指在桌沿轻轻划着。

两碗面端上来,热气腾腾地裹着葱花的香,白瓷碗里,细滑的面条卧在清亮的汤里,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旁边卧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蛋黄微微凸起,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顾曼桢低头吃面,忽然感觉沈世钧正盯着她的筷子看——那是双普通的竹筷,用了两年,其中一根的顶端有点开裂,她一直没舍得扔。

“筷子坏了怎么不换?”他忽然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还能用呢。”她笑了笑,夹起一筷子面,面条在筷子间轻轻晃动,“书局的东西,能省就省,张老板过日子仔细,我也习惯了。”

沈世钧没再说话,只默默把自己那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她。

蛋黄是溏心的,颤巍巍地卧在面条上,在热气里微微晃动,金黄的汁液几乎要溢出来。

顾曼桢看着那荷包蛋,心里软软的,悄悄把自己碗里的葱花拨了一半到他碗里。

吃完面出来,夕阳正把天染成橘红色,云朵像被泼了橘色的颜料,层层叠叠的。

沈世钧忽然停住脚,手指在口袋里攥了攥,指节都泛了白:“曼桢,明先生说,他们店里新到了批德国的打字机,轻便又好用,按键也灵敏,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顾曼桢心里一跳,刚要点头,就见街角跑过来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是书局的学徒阿香,跑得气喘吁吁,辫子都散了:“曼桢姐,不好了!印刷厂把书稿弄错了,好几页都印反了,张老板让你赶紧回去,说再晚就赶不上明天的刊期了!”

顾曼桢急得脸都白了,那批书稿是畅销小说的再版,订数极大,明天就要付印,耽误不得。

沈世钧立刻道:“我送你回去,随便帮帮你。”

到了书局,沈世钧二话不说就帮着核对书稿,手指飞快地翻过纸页,指腹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摆弄机器磨出来的,却意外地灵活。

他看得极认真,连标点符号的错漏都能发现,偶尔遇到生僻字,还会抬头问顾曼桢读音,两人凑在一起讨论,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皂角的清香,竟不难闻。

等把所有错页都挑出来,天已经黑透了,窗外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像串起的星星。

“谢谢你。”顾曼桢递给他一杯热水,杯子是她自己的搪瓷杯,上面印着朵小小的兰花,花瓣都有些磨损了,“耽误你这么久,本来该……请你再坐会儿的。”

“不耽误。”他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空气里弥漫着点微妙的尴尬。

沈世钧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东西,飞快地塞进她手里,像怕被拒绝:“这个给你。”

是枚铜制的小零件,被打磨成了梅花的形状,花瓣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连花蕊都刻得栩栩如生,中间穿了根红绳,绳结打得小巧精致,是同心结的样式。

“厂里做坏的铜料,我捡回来磨的,”他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挂在钥匙上,好看。不值钱,你别嫌弃。”

顾曼桢捏着那枚铜梅花,冰凉的金属被他的手焐得温热,暖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她忽然抬头,撞进他亮闪闪的眼睛里,那里面像落满了星星,亮得让她心慌,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沈世钧,”她轻声说,声音细得像丝线,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下次……下次我请你吃我做的杏仁酥吧。我母亲教我的手艺,味道还算不错,是用新采的杏仁磨的粉。”

他愣了愣,随即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着满满的欢喜:“好啊,我等着。”

我们再说说这诸天百货的三楼,明萱正趴在窗边。

“明萱,你看沈先生,”明宇凑过来,小手指着楼下。

“他站在书局门口没走呢,背着手,头还时不时往上看,跟个偷糖吃的小孩似的,怕被人发现。”

明萱笑着点头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洒在石板路上,把两个遥遥相望着的影子,拉得很近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顾曼桢做杏仁酥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甜甜的。

面粉筛了三遍,细得像云朵,落在手里轻飘飘的。

黄油软化得恰到好处,用手指一按一个浅浅的窝,不会太稀也不会太硬。

连砂糖都仔细分了粗细两种,粗的提味,细的增香。

烤到第二炉时,黄油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书局后院,带着杏仁的醇厚,阿香凑过来闻了闻,吸着鼻子笑:“曼桢姐,这香味能飘到三条街外去,沈先生可真是有口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书局改卖点心了呢。”

她脸颊微红,用油纸把烤得金黄的酥饼仔细包好,一层一层叠在竹篮里,还垫了张干净的棉纸,生怕压碎了酥脆的外皮。

傍晚去诸天百货送书稿时,脚步竟有些发怯,上楼梯时都放慢了速度,刚上二楼,就听见电器区传来沈世钧的声音,正跟明楼讨论着什么,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明先生,您看这改良方案可行?我算了好几遍,齿轮的咬合角度调整后,这样应该能减少磨损,延长使用寿命。”

是沈世钧的声音,带着点急切的期待,还有点不确定。

“齿轮咬合再调两度,能耗还能降三个点。”

明楼的声音带着笑意,透着赞许,“你这脑子,不去搞研发可惜了,比那些留洋回来的工程师还灵光。”

顾曼桢站在楼梯口,手里的竹篮仿佛有千斤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竹篮的提手忽然“咔嗒”响了一声,是竹条轻微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沈世钧猛地回头,看见是她,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迎过来,脚步都带着点轻快:“你来了。”

“嗯,”她把竹篮递过去,手指有点抖,竹篮晃了晃,“做了点杏仁酥,给你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要是觉得甜,下次少放些糖。”

油纸掀开时,酥饼的甜香混着杏仁的脆香漫开来,在空气中打着旋儿,连旁边货架上的金属零件都仿佛染上了甜味。

沈世钧拿起一块,小心地咬了一小口,酥皮簌簌落在掌心,像撒了把碎金。

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奶香,还有杏仁的醇厚,在舌尖慢慢散开。

他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台灯还亮:“好吃,比我家厨子做的还香。这酥皮,怎么做得这么松脆?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明楼在一旁看得清楚,嘴角噙着笑意,借口去仓库取零件,笑着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货架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沈世钧忽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铁盒,打开递给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给你的,上次看你书稿总被风吹乱,用镇纸压着方便。”

盒子里是个铜制的镇纸,被打磨成了树叶的形状,边缘光滑得像鹅卵石,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叶脉的纹路清晰逼真,连叶柄上的细小绒毛都刻出来了。

“边角都磨过了,不刮纸。”

他说着,指尖轻轻碰了下镇纸的叶柄,那里被打磨成了圆润的弧度,“不用的时候,还能当书签用,夹在书里正好。”

顾曼桢拿起镇纸,冰凉的铜面映出她微红的脸颊,像面小小的镜子,把她眼底的欢喜都照了出来。

正想说句谢谢,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明萱清脆的声音,喊着沈世钧的名字,带着点雀跃。

两人探头往下看,只见明萱站在一楼柜台后,冲他们挥了挥手里的画稿,脸上笑得灿烂。

画纸上是昨晚的场景:路灯下,沈世钧站在书局门口,背着手望着二楼的窗,竹篮的影子落在脚边,像个藏着秘密的小月亮,连他衬衫上沾的那点灰都画出来了。

顾曼桢的脸“腾”地红了,慌忙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镇纸。

沈世钧却看得入了迷,指尖轻轻点着画里自己的衣角,喃喃道:“原来我当时是这个样子,倒显得有点傻气。”

“明萱妹妹画得真好,连影子的纹路都画出来了,像真的一样。”

顾曼桢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赞叹,心里却在想,原来他昨晚站了那么久。

“她还画过你呢,”沈世钧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失言,慌忙补充,“就是……上次在面包店门口,你踮脚够面包,辫子被风吹起来那次,画得可像了,连你嘴角的笑意都画出来了。”

她想起那张画,想起当时心跳如鼓的频率,忽然笑了,眼里的羞涩渐渐散去,多了点温柔。

沈世钧看着她的笑,忽然伸出手,替她拂去肩上的一片酥皮碎屑,指尖碰到她的衣领,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回去,耳根却红透了,红得快要滴下来。

诸天百货的三楼,明萱正对着窗外速写。

画纸上,二楼的灯光亮着,两个影子依偎在货架旁,头凑得很近,像被月光浸过的剪影,温柔得让人心颤。

明宇趴在旁边,小手指着画纸数着:“明萱,这次你画了七颗星星呢,比上次多了四颗,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星星更亮呀?”

“因为今天的月亮,比平时圆啊。”

明萱说着,笔尖在画纸角落添了朵小小的杏仁花,花瓣上沾着点细碎的光斑。

汪曼春不知何时立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串蜜蜡珠子,笑得眼尾都堆起了细纹,“你这画呀,可得藏好了,别让那俩孩子瞧见,不然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明萱“噗嗤”笑出声,把画稿往画板后藏了藏:“妈妈就会打趣我,我不过是瞧着光景好,随手画几笔罢了。”

话虽这么说,眼角却又瞟向二楼。

再说这二楼电器区,沈世钧指尖捏着那铜镇纸的叶柄,忽然想起什么:“这叶脉的纹路,我照着你书稿里夹的那片银杏叶刻的。上次借你的校样看,见你夹了片黄透的银杏,叶脉像画出来的一样,就记在了心里。”

顾曼桢心里“咯噔”一下,摸出那片压在书稿里的银杏叶——还是上月秋雨时捡的,边缘都有些枯卷了,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他竟瞧得这般仔细。

指尖捏着枯叶,忽然觉得那冰凉的铜镇纸也带上了温度,像他掌心的暖,一点点浸进心里。

“很好看。”顾曼桢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比我见过的任何镇纸都好看。”

她把镇纸轻轻放在书稿上,铜面映着两人的影子,像幅小小的画,“等我把这版小说校完,就用它压着定稿,保管风再大也吹不乱一个字。”

沈世钧听得眼睛发亮,像落了星子在里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忽听楼下明宇扯着嗓子喊:“沈先生!我爸爸让你去仓库看新到的零件,说是你要的那种细齿轮。”

沈世钧猛地直起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酥,酥皮簌簌往下掉:“我……我先去看看零件,你……你要是书稿累了,就歇会儿,别熬太晚。”

顾曼桢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着铜镇纸的叶脉,忽然发现叶柄末端刻着个极小的“钧”字,刻痕浅得几乎看不见,像是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这头沈世钧冲进仓库,明楼正弯腰翻找零件箱,见他进来,直起身笑道:“脸怎么红得像煮熟的虾?莫不是被杏仁酥甜着了?”

沈世钧把半块杏仁酥往口袋里塞,手忙脚乱的,差点把酥皮蹭进机器油里:“明先生别取笑我,零件在哪儿?我赶紧看看。”

明楼指着墙角的木箱,眼神里带着点促狭:“急什么?那齿轮又不会长腿跑了。我倒瞧着,你这心里头啊,有个比齿轮更要紧的物件,跑得比谁都快。”

沈世钧被说得头也不敢抬,蹲在箱前翻找零件,指尖却总碰错,心里反复想着方才她的笑——像春风拂过刚化冻的湖面,连涟漪都带着甜。

而书局那面,顾曼桢收拾好书稿,把铜镇纸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和那枚铜梅花串在一起。

红绳绕着铜叶,像系着个小小的结,解不开,也不想解。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抽屉上,像层薄薄的银霜,把那点藏不住的欢喜,裹得严严实实。

怎么样,各位看官,您要是觉得这段故事有趣,别忘了给我点个赞和评论!

欲知后续如何,我们就期待他们新的精彩故事,明天请听下回分解!您们可一定要继续来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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