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城的月光，总带着几分砂砾的粗粝。
赵不凡擦拭铁剑的动作停在半空，剑尖映出后院墙头上那抹一闪而过的黑影。他指尖微动，沙盘在丹田内轻轻震颤，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预警。
“还在看？”付亚丽将最后一瓶聚气丹摆上货架，转身时发丝扫过脸颊，“这一个月来，你每天都对着墙头出神。”
赵不凡收回目光，铁剑归鞘时发出清脆的嗡鸣：“总觉得不对劲。李啸天和雷横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
他走到药炉前，揭开炉盖查看新炼的清蕴丹。丹丸悬浮在橙红色的火焰中，表面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凡丽堂如今最畅销的丹药。这一个月来，店铺的生意好得超乎想象，甚至有来自青云域中心城的修士专程前来求购，可越是顺遂，赵不凡心中的不安就越重。
付亚丽走到他身边，指尖划过药炉边缘：“陈长老的名头摆在那里，他们就算再恨，也该掂量掂量。”她拿起一枚刚凝结的清蕴丹，放在鼻尖轻嗅，“再说，我们现在的实力，比起刚到黄沙城时已经强了太多。”
赵不凡没有接话。他清楚，银仙初期与金仙之间，隔着的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陈默的庇护如同伞盖，可伞盖之外，始终有风雨在盘旋。
夜色渐深，凡丽堂的打烊铜锣响过三遍，最后一批客人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老王佝偻着腰清点今日的账目，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嘴里还念叨着：“今天的收益又比昨天多了三成，东家真是好本事……”
赵不凡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道：“王掌柜，今晚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剩下的账我来算。”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道：“哎，好嘞。东家也早点歇息，看你这几天都没睡好。”
待老王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赵不凡立刻关紧店铺大门，转身对付亚丽道：“通知暗线，让他们盯紧城西的李家据点和城北的万古神宗分舵。”
付亚丽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你发现了什么？”
“刚才打烊时，街角那两个买清心散的修士，指节有老茧，虎口泛着金属光泽，绝不是普通修士。”赵不凡走到后院，指尖在墙壁上轻轻敲击，“而且他们腰间的玉佩，刻着李家的云纹暗记。”
话音未落，沙盘在丹田内猛地躁动起来，一股尖锐的危机感如针芒般刺向心头！
“小心！”
赵不凡猛地将付亚丽推开，自己则顺势向后翻滚。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一道漆黑的掌风撕裂空气，狠狠砸在两人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隆！”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应声炸裂，碎石飞溅中，三道蒙面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后院中央。他们周身散发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得空气都在颤抖——赫然是金仙初期的气息！
“金仙！”付亚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指尖银丝瞬间暴涨，在身前织成密不透风的防御网。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会派出如此高阶的战力，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赵不凡握紧铁剑，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为首的黑衣人。那人周身的紫金色灵力波动极为熟悉，尤其是那股霸道凌厉的气息，与万古神宗的雷横如出一辙。
“雷横，别装了。”赵不凡的声音冰冷如铁，“还有你，李啸天，玄尘子，你们三个亲自出手，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吗？”
中间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笑话？等你们死了，谁还会知道今天的事？”他缓缓抬起手，紫金色的灵力在掌心凝聚成剑形，“陈默的接班人又如何？丹道天赋再高，死了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左边的黑衣人挥动着血色长刀，刀气割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赵不凡，付亚丽，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我儿李嚣的仇，今日加倍奉还！”
右边的黑衣人手持拂尘，银丝般的尘丝无风自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终究还是狠下心来：“识相的就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赵不凡怒极反笑：“束手就擒？凭你们三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他体内仙元疯狂运转，《黄沙诀影》的功法催至极限，脚下的青石板缝隙中渗出细密的沙粒，“想要我们的命，就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找死！”雷横怒喝一声，掌心的紫金色灵剑瞬间射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刺赵不凡心口！这一剑凝聚了他七成的仙元，显然是想一剑毙命！
与此同时，李啸天的血色长刀化作一道血光，劈向付亚丽的脖颈；玄尘子的拂尘甩出万千尘丝，如同毒蛇般缠向两人的四肢，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路线！
三人配合默契，出手便是杀招，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亚丽，左闪！”赵不凡嘶吼着，铁剑爆发出璀璨的土黄色光芒，黄沙之力与星力在剑身交织成螺旋状的气旋。他没有硬接雷横的攻击，而是借着脚下黄沙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着避开剑锋，同时铁剑横扫，逼向雷横的手腕！
这一剑角度刁钻，逼得雷横不得不回剑格挡。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赵不凡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剑身传来，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铁剑险些脱手飞出。他闷哼一声，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药炉上！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炉壁。赵不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咙里满是腥甜——金仙的力量，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
“不凡！”付亚丽惊呼着想要支援，却被李啸天的刀气死死缠住。她的银丝防御虽然精妙，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断震颤，每一次碰撞都让她气血翻涌。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李啸天的长刀突然变向，刀背重重砸在她的肩头！
“咔嚓！”
骨骼碎裂的轻响清晰可闻，付亚丽眼前一黑，也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后退数步，肩头以诡异的角度塌陷下去。
仅仅一个照面，两人便已重伤！
“哈哈哈！这就是陈默的接班人？不过如此！”李啸天狞笑着步步紧逼，血色长刀上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浓郁的杀意，“受死吧！”
赵不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右腿的裤管已被鲜血浸透——刚才倒飞时，一块尖锐的碎石刺穿了他的小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脏。他看着步步逼近的雷横三人，看着脸色苍白的付亚丽，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他们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能放弃！”丹田内的沙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经脉流转全身，让他几乎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赵不凡猛地掏出陈默给的疗伤丹，想也没想就塞进嘴里，同时对着付亚丽吼道：“亚丽，吃药！”
付亚丽强忍着剧痛，颤抖着取出疗伤丹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瞬间扩散开来，虽无法立刻痊愈，却暂时稳住了伤势，让他们重新凝聚起一丝力气。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雷横站在两人面前，语气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赵不凡与付亚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知道，普通的抵抗已经毫无意义，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丹田深处那枚顽童般的帝兵身上。
“只能赌了。”赵不凡低声道，声音因失血而有些沙哑。
付亚丽点了点头，指尖的银丝悄然缠绕上赵不凡的手腕，两股微弱却坚韧的仙元在接触的瞬间融为一体。
“以吾之血，引帝兵之威！”
两人同时低喝，调动起体内最后残存的仙元，源源不断地注入丹田内的沙盘之中！
嗡——！
沙盘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绝境，猛地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它挣脱丹田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体外，悬浮在两人头顶。鼎内的金沙疯狂翻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属于大帝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缓缓扩散开来！
“帝兵！”雷横三人脸色剧变，眼中同时闪过贪婪与忌惮。他们虽然知道赵不凡身怀重宝，却没想到竟是传说中的帝兵！
“抓住他们！帝兵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雷横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金仙初期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紫金色的灵剑再次凝聚，“给我破！”
“黄沙——镇！”
赵不凡与付亚丽同时催动地心的力量，沙盘上的金沙骤然落下，如同一片微型的沙漠，将雷横的灵剑牢牢困住。虽然只是短暂的阻滞，却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走！”
赵不凡一把抓住付亚丽的手，两人借着帝兵威压形成的屏障，转身就向院外冲去。铁剑在身前劈开一条通路，银丝则在身后布下层层阻碍，动作间充满了生死一线间的默契。
“想跑？没门！”雷横怒吼着挣脱沙阵，带着李啸天与玄尘子紧追不舍。三道金光如同流星，死死咬住前方的两道身影，狂暴的灵力不断轰向两人的背影！
“轰！轰！轰！”
凡丽堂的屋顶被掀飞，隔壁的店铺在灵力冲击下轰然倒塌，睡梦中的修士被惊醒，看到空中追逐的身影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那可是金仙级别的战斗！寻常修士稍有不慎就会被余波撕碎！
赵不凡与付亚丽在街巷中左冲右突，对黄沙城地形的熟悉成了他们唯一的优势。他们时而钻进狭窄的巷弄，时而翻越高耸的院墙，险之又险地避开身后的攻击。可金仙的速度实在太快，双方的距离正在不断拉近。
“这样下去跑不掉！”付亚丽的声音带着哭腔，肩头的剧痛让她视线都开始模糊，“我们的仙元快耗尽了！”
赵不凡回头望了一眼紧追不舍的雷横，对方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咬了咬牙，突然改变方向，朝着城外飞去：“跟我来！”
城外是连绵的荒漠，越往西北方向，地势越发崎岖，灵气也变得稀薄——那里是青云域的边界，再往前，便是分隔不同域界的空间壁垒。
“他们想往边界跑！”玄尘子惊呼道，“难道他们想……”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跑了！”雷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帝兵就在眼前，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拿下！”
荒漠之上，四道身影如同流光般疾驰。赵不凡与付亚丽的速度越来越慢，体内的仙元几乎消耗殆尽，疗伤丹的药力也已失效，伤口再次开始渗血。身后的雷横三人却依旧气息稳定，攻击越来越密集。
“噗！”
一道血色刀气擦着赵不凡的后背飞过，带起一片血肉。他闷哼一声，速度再次慢了几分。
“不凡！”付亚丽眼中含泪，却死死咬着牙，将自己仅剩的仙元渡给赵不凡一部分。
赵不凡感受着体内微弱的暖流，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他转头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空间开始扭曲，一道若隐若现的透明壁垒横亘在天地之间——那就是域壁！
“到了！”赵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亚丽，准备好了吗？”
付亚丽看着那道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域壁，脸色苍白如纸。她听说过关于域壁的传说，那里充斥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就算是金仙也不敢轻易触碰，稍有不慎就会被撕成碎片。
可她看着赵不凡坚定的眼神，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杀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那就——破界！”
赵不凡嘶吼着，与付亚丽同时将最后一丝仙元注入头顶的沙盘！这一次，沙盘爆发出的金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鼎内的金沙如同活过来一般，凝聚成一条巨大的沙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黄沙——开！”
沙龙裹挟着两人的意志，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那道透明的域壁！
“轰隆——！”
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域壁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巨石砸中的湖面。无数细小的裂纹蔓延开来，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灼热的气息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那是来自另一个域界的力量！
“他们疯了！他们真的想破界！”李啸天惊怒交加，他没想到赵不凡两人竟会如此决绝。
“拦住他们！”雷横疯狂地催动仙元，紫金色的灵剑化作一道长河，狠狠斩向沙龙！
可已经晚了。
在灵剑击中沙龙的前一刻，域壁上的裂缝突然扩大，形成一个足以容纳两人通过的缺口。赵不凡拉着付亚丽，纵身跃入那道缺口之中。
“雷横！李啸天！玄尘子！”赵不凡的声音从裂缝中传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今日之仇，我赵不凡若有命活着，必百倍奉还！”
雷横的灵剑击中裂缝边缘，激起一阵狂暴的空间涟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裂缝在眼前缓缓闭合。
“不——！”雷横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紫金色的灵力在他周身疯狂肆虐，将周围的荒漠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李啸天脸色铁青，握着长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火殇域……他们竟然逃到了火殇域……”
玄尘子望着域壁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火殇域以酷热闻名，遍地火山，灵气狂暴，是出了名的险地。赵不凡与付亚丽重伤之下闯入那里，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可他心中却隐隐有种预感——那两个年轻人，或许没那么容易死。
……
空间裂缝中，赵不凡与付亚丽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横跳。他们死死攥着彼此的手，任凭身体被乱流抛来撞去。沙盘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将最致命的乱流隔绝在外——这枚顽童般的帝兵，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护身符。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赤红。两人只觉身体一轻，重重地摔落在滚烫的地面上。
“咳咳……”赵不凡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浊气。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赤色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硫磺味，远处的火山正在喷吐着浓烟，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
“这里是……火殇域？”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付亚丽，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肩头的伤口在灼热的空气中隐隐发炎。赵不凡连忙将她抱在怀里，用仅存的力气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亚丽，我们……活下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吼，仿佛有无数狰狞的生物正在靠近。赵不凡抬头望去，只见地平线尽头，密密麻麻的黑影正在向这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