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林舟的“乡愁经济”理念，让故乡成为归属
苏晓握着电话的手，指节收紧，但她的声音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偶尔用“嗯”、“继续”、“知道了”来回应。
办公室里，原本弥漫着一种高歌猛进的亢奋气氛。李瑞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长舒一口气，他的“教育超体”初步构架已经完成，正准备向林舟炫耀这个完美的数字模型。
然而，苏晓身上那股瞬间凝固的气场，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的热度。
李瑞的笑容停在脸上，他疑惑地看着苏晓，又看了看林舟。林舟依旧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是有规律的、属于摩斯电码的节奏，但此刻，那节奏停了。
“好，我知道了。保持监控，不要惊动任何人。所有原始资料，加密发送给我。”苏晓挂断了电话，办公室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出事了？”李瑞收起了他那副技术宅的得意，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苏晓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操作，几秒钟后，一份加密文件被解开。她将屏幕转向林舟和李瑞。
屏幕上是几家公司的注册信息、法人代表、资金流水。公司名字取得花里胡哨，不是“恒通科技”，就是“博远咨询”，但注册地址都是同一个商务楼里的虚拟隔间，法人代表是几个谁也不认识的名字。
但当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被调出来时，所有的线条，无论如何迂回曲折，最终都像百川归海，汇入了一个个人账户。
户主名：陈东梁。
“陈东梁？”李瑞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就是马叔那个‘地网’上，第一个要回来的‘乡贤’？”
“是他。”苏晓的声音很冷，“剪纸小镇项目，省财政拨了三千万的专项贴息贷款，用于扶持小镇的基础设施和入驻商户。这笔钱，在县财政的账上过了一圈后，有超过一千万，通过这些空壳公司，流进了他的私人账户。”
李瑞猛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变量……这是个污染数据源的恶意变量……模型需要重构……”
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属于程序员的、对于系统出现致命漏洞的抓狂。马叔那张充满人情味的“地网”，在他眼里，本就是一个充满了不可控因素的感性模型，现在，这个模型还没开始运行，核心节点就被证明是腐坏的。
“我就知道，人心是最不可靠的算法！”李瑞一拳砸在手心，“一边在电话里跟马叔哭着说要报效家乡，一边把吸管插进了家乡的动脉里！这种人，还让他回来干什么？直接让纪委抓人！”
苏晓冷静地补充：“证据链是完整的，只要启动程序，他落地就能被带走。但是，马-叔-那-边-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激动的李瑞瞬间哑火。
马叔为了织这张网，花了多少心血，打了多少个低声下气的电话，动用了多少陈年的人情，他们都看在眼里。陈东梁是第一个响应的，是马叔立起来的一面旗帜。如果这面旗帜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掉，甚至被证明从一开始就是黑的，那对马叔，对整个“乡贤返乡”计划，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些还在观望的“金凤凰”们，会怎么想？他们是会引以为戒，还是会觉得这趟浑水太深，从此对家乡敬而远之？
“不能告诉马叔。”李瑞脱口而出，但随即又自我否定，“不行，这事瞒不住。他要是从别的地方知道了，更得炸。”
办公室的气氛，从刚才的冰冷，变得焦灼起来。
林舟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那一张由无数箭头和数字构成的、肮脏又精密的网络。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把马叔叫来。”
李瑞和苏晓都愣了一下。
“现在？”
“现在。”
马叔来得很快，他以为是商量后天迎接陈东梁的细节，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气和期待。一进门，就看到办公室里凝重的气氛，心头就是一沉。
“出啥事了？”马叔的目光扫过李瑞和苏晓，最后落在林舟身上。
林舟没说话，只是把苏晓的笔记本电脑，轻轻推到了马叔面前。
马叔的眼神很好，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名字。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公司名字和流水，只是死死地盯着“陈东梁”那三个字，仿佛要把它从屏幕上看穿。
他缓缓地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斗，手指颤抖着，几次都没能把烟丝填进去。
“这个……小王八羔子……”马叔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拍案而起，只是那么低着头，一遍遍地重复着，“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
李瑞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用代码解决无数难题，却无法修复一个老人此刻崩塌的信任。
办公室里，只剩下马叔那压抑着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林舟，”马叔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种混杂着羞愧、愤怒和痛苦的复杂情绪，“抓他！现在就抓！我这张老脸，不要了！但红山县的钱，一分都不能让他拿走！”
“抓了他，然后呢？”林舟终于开口反问，“刘国栋还来吗？张翠芬还来吗？你这本册子上的其他人，是觉得我们铁面无私，还是觉得这是个陷阱，是‘杀肥猪’？”
马叔的身体一僵，颓然地靠回了沙发里。
林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它们汇成了一条条金色的河流，奔向远方，不知归处。
“马叔，你昨天说，屏幕是冰的，老师是热的。娃儿放了学，是AI给他做饭，还是屏幕给他盛汤？”
马叔不解地看着他。
“苏晓的医疗体系，能让省城的专家远程看病，能派专家下去轮驻，但能随时握住一个孤寡老人冰冷的手吗？”
林舟转过身，目光扫过他的三个核心组员。
“李瑞的‘教育超体’，解决的是‘硬件’问题，是让山里的孩子有机会接触到最优质的教育资源，让他们不至于在起跑线上就输掉一切。苏晓的‘医疗帮扶’，解决的是‘安全’问题，是让青壮年们可以放心在外打拼，不必担心家里的老人突发疾病而无人救治。”
“但这些，都只是骨架。”林舟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给了他们留下来的理由，给了他们回来的保障。但我们还没有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家’。”
“陈东梁为什么敢这么做？”林舟的目光再次落到屏幕上那个名字，“因为在他心里，红山县只是一个他贴在简历上的籍贯，一个可以用来勾起几分乡愁的符号。他觉得他欠这片土地的，所以他愿意回来‘报答’。同时，他也觉得这片土地欠他的，欠他一个更好的出身，所以他捞一笔走，心安理得。”
“这种‘乡愁’，是廉价的，是可以被计算和交易的。今天他能为了名声捐一百万，明天就能为了利益，贪一千万。”
林舟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了四个大字：【乡愁经济】
“我们要做的，不是一笔一笔地去算感情账。而是要重构整个经济模式。”
“我们要让‘乡愁’，从一种脆弱的个人情感，变成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形态。”
“什么叫乡愁经济？”林舟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光芒，那是属于一个顶层设计师，在看到完美蓝图时的神采。
“就是要把教育、医疗、文化、环境、人情，所有这些构成‘家’的元素，全部打包，变成一个地方最核心的‘产品’。这个产品，卖给谁？就卖给那些像陈东梁一样，从这里走出去，在外面功成名就，却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的人。”
“李瑞的‘云端课堂’，让他们的孩子回来，能享受到比大城市更先进、更公平的教育。这是我们产品的第一个卖点。”
“苏晓的‘远程医疗’，让他们的父母回来，能得到最及时的照护，安享晚年。这是第二个卖点。”
“马叔你的‘地网’，不是去求他们施舍，而是去重建一个有温度的、守望相助的乡土社会。让他们回来，能找到儿时的伙伴，能吃到邻居家那碗最正宗的臊子面。这是我们的‘用户体验’。”
“我们要让红山县，变成一个比省城更宜居，比大都市更有人情味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的财富能找到安全的投资渠道，他们的孩子能有快乐的童年，他们的父母能有尊严的晚年，他们自己，能找回那份丢失已久的归属感。”
“到了那个时候，‘回报家乡’就不再是一句挂在嘴边的口号，而是一个理性的、双赢的商业决策。投资家乡，不再是施舍，而是购买一份最顶级的‘生活方式’。这，就叫乡愁经济！”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李瑞、苏晓、马叔，三个人都怔怔地看着林舟。他们之前提出的方案，像是一块块独立的、精美的零件，而此刻，林舟用一个超乎想象的宏大构想，将这些零件完美地组装在了一起，赋予了它们一个共同的灵魂。
马叔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红山县，那里有琅琅的读书声，有温暖的邻里，有清澈的西山河，更有那些曾经远走他乡的“金凤凰”，带着他们的家人和财富，心甘情愿地归巢。
他猛地一拍大腿，把烟斗往桌上一顿。
“我明白了！”马叔的声音重新变得洪亮，“咱不是要饭的，咱是开了一家天下独一无二的‘老家铺子’！陈东梁他们，是客！爱来不来！”
“不。”林舟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深意，“他得来。而且，我们还要把他当成贵客，八抬大轿地请进来。”
“什么？”李瑞和苏晓同时出声。
“他不是想捞钱吗？”林舟看着屏幕上陈东梁的名字，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那就让他来。我们不仅要让他看到他想偷的东西，还要让他看到，他即将偷走的，是一个怎样伟大的未来。”
林舟转头看向苏晓：“通知审计组，暂停一切行动。另外，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
林舟的目光在李瑞的“教育超体”和苏晓的“医疗帮扶”计划书上扫过，最后停在马叔那本牛皮纸的册子上。
“一份让他看了之后，会主动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吐出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