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谨的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默涵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意欲何为？
是像黄巢一样流寇作战，最终败亡，还是真有“澄清玉宇之志”？
林默涵沉默了片刻，洞府（现在是县衙后宅）里只有油灯噼啪的轻响。顾晓婷站在他身侧，眼神沉静，柳青妍则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苏羽和顾小兰也闻讯赶来，站在门口。
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空喊口号毫无意义，必须拿出能让人信服的东西。
林默涵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陈知谨，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陈教谕以为，当今之世，百姓最苦者为何？”
陈知谨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反问，他沉吟道：“花石纲劳民伤财，朱勔等佞臣横行，赋税沉重，民不聊生。”
“不错。”林默涵点头，“此为表象。其根源在于，上位者视民如草芥，制度崩坏，贪腐横行，财富与权力集中于少数人之手，而创造财富的万千黎民，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他用了些现代的词汇，但结合语境，陈知谨大致能听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我非欲效黄巢，只知破坏，不知建设。”林默涵继续说道，语气沉稳而有力，“我等起事，非为一家一姓之江山，实为天下生民请命。所求者，并非仅是改朝换代，而是希望建立一个……相对公平，能让大多数人有尊严活下去的世道。”
“有尊严地活下去？”陈知谨喃喃重复，这个词对他而言有些新颖。
“至少，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劳者得其食，幼有所教，病有所医。”顾晓婷接口道，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而非如现在这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陈知谨身体微微一震，看向顾晓婷的眼神更加复杂。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见识和气魄？
“说…说起来容易。”苏羽在门口，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补充，“但…但要做起来，需…需要新的方法，新…新的…技术！”他挥了挥手中一卷刚刚从工匠那里得到的皮纸，上面画着些奇怪的图形。
林默涵赞赏地看了苏羽一眼，对陈知谨道：“陈教谕是读书人，当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空有仁心，而无利器，难以成事。我等或许有些……非常规的手段，但目的，是为了更快地结束这乱世，让百姓少受些苦楚。”
他指了指苏羽手中的图纸，又指了指外面：“我们改进军械，并非只为杀戮，更为自保，为以战止战。我们推行卫生条例，是为减少疫病，保全人命。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发展生产，让土地产出更多粮食，让工匠造出更有用的器物。”
陈知谨沉默了。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几个人，与他过去见过的任何起义军首领都不同。他们没有那种暴发户般的骄横，也没有神棍般的虚妄，反而有一种……近乎冷静的务实和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看向未来的眼光。尤其是那位“夫人”和这几个奇特的年轻人，他们身上有种超越这个时代的气息。
“圣公之言，发人深省。”陈知谨最终长揖一礼，“学生才疏学浅，愿暂留军中，观圣公之行，再定去留。”
这算是初步的认可了。林默涵知道，要真正赢得这些知识分子的心，还需要更多的实际行动。
送走陈知谨，顾小兰立刻蹦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姐夫，姐，你们快看！我在一个被抄家的奸商库房里找到的！”她打开油纸，里面是一种黄色的结晶粉末。
林默涵用手指沾了一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硫磺！纯度还不错！”
“太好了！”苏羽激动地脸都红了，“硝…硝石也有了，木炭更…更简单！老…老大，我们是不是可以…”
“可以尝试了。”林默涵深吸一口气，“但是，必须绝对保密，而且要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进行。”
“天雷”试验场：
青溪县城外一处偏僻的山谷，成了团队的秘密试验基地。
林默涵凭借着模糊的化学知识记忆（一硫二硝三木炭？好像比例没那么简单），和苏羽一起，开始了小心翼翼的配比试验。顾晓婷带着狙击小队在外围警戒，柳青妍则红着脸，负责记录每次试验的配料和结果——她用簪花小楷在竹简上记得一丝不苟。
第一次试验，火药只是冒了一阵浓烟，噗嗤一声熄灭了。
“比例不对，硝石可能不够。”林默涵分析。
第二次，燃烧得很猛烈，但没什么爆炸效果。
“颗粒度和混合方式可能有问题。”
第三次……
“嘭！！！”
一声沉闷却远比镁粉闪光要响亮得多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远处作为靶子的一个破陶罐被炸得粉碎！飞溅的泥土和碎片簌簌落下。
成功了！虽然威力还很小，但这确确实实是爆炸！
苏羽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结巴得更厉害了：“成…成功了！老…老大！真…真的是…是天雷！”
顾晓婷和柳青妍也闻声赶来，看着那炸碎的陶罐，脸上都露出了震撼的神色。她们虽然听林默涵描述过，但亲眼见到这超越冷兵器时代的破坏力，感受依然无比强烈。
“这只是第一步。”林默涵虽然也很激动，但很快冷静下来，“威力还需要提升，稳定性、安全性、如何投送……都是问题。而且，这东西一旦面世，带来的影响将是颠覆性的，我们必须谨慎使用。”
他看向他的伙伴们：“这是我们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变数。”
就在他们为黑火药的成功初步欣喜，并开始筹划下一步时，负责外围警戒的顾晓婷派出的哨探带回来了一个紧急消息：
“报！圣公，夫人！睦州方向发现大量官军旌旗，疑似……童贯先锋部队，距青溪已不足百里！”
喜悦的气氛瞬间凝固。
真正的考验，来自北宋王朝最精锐的西军，终于要来了。
林默涵眼神一凛：“来得正好！正好用他们，来试试我们的‘新玩具’到底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