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园里,枝头零星挂着几个经霜的晚桔,在萧瑟的秋风里显得格外孤零。
徐蕙裹紧身上的斗篷,呵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凝结:“表姐,再过五日便是孟夫人寿辰。母亲吩咐这次赴宴事宜都由咱们操持。”她踩着枯叶走到祈安身侧,“趁着今日晴好,不如去把贺礼置办齐全?”
祈安颔首,披上黛青色的斗篷后便向外走去。
远处仆人正往马车上挂防风的毛毡帘子,徐蕙已经招手催促:“表姐快些,听说玲珑阁新到了红螺暖砚,去晚了怕要被人挑走了。”
……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内熏笼散发着淡淡的沉香气。
徐蕙把玩着手中的采买单,拿着忽然压低声音道:“表姐可知,这位孟家主母易夫人,正是当今太子妃的生母。”
祈安微微抬眸,示意她继续。
“易夫人膝下育有两女,”徐蕙掰着手指细数,“长女孟紫璇端庄贤淑,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妃。”她说着掀起车帘一角,望着外面的景象,“次女孟紫芙才情出众,这次寿宴就是由她全权操持的。”
徐蕙收回手,托着腮叹道:“我母亲总念叨,说易夫人教女有方。若是我也能有孟家姐妹一半的能耐……”她撇撇嘴,“她就能少生些白发了。”
祈安闻言轻笑:“表妹的绣工,可是连宫里的绣娘都称赞过的。”
徐蕙眼睛一亮,立刻又笑嘻嘻地凑近:“就是就是!上月我绣的那幅《寒梅图》,母亲也是夸过的……”话到一半突然捂住嘴,眨着眼看向祈安,“表姐你又哄我自夸!”
祈安唇角微扬,微微摇头:“字字属实。各人有各人的好,何必拿别人的长处同自己比……”
……
孟府朱门外车马络绎,锦帷华盖将门前石狮都映得鲜活了几分。
姜婉携二人入府后便去与孟夫人叙话,孟紫芙在垂花门前相迎。
“孟姐姐!”徐蕙提着裙摆快走两步,笑靥如花。
“孟姑娘。”祈安随后行礼,姿态端方。
孟紫芙还礼时目光在祈安身上微微一顿,随即浅笑:“今日宾客如云,若有怠慢之处,”她抬手示意侍女奉茶,“还望二位姐妹海涵……”
祈安与徐蕙相继入席。
刚一落座,徐蕙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祈安瞧,那灼热的目光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祈安只得侧首轻问:“表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徐蕙摇了摇头,唇角扬起明媚的弧度:“好得很呢!表姐品貌这般出众,再加上今日这身装扮……”她故意拖长了声调,“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说着又凑近几分,“可不单是我,方才入席时,好几家小姐的目光都黏在表姐身上呢。”
祈安今日身着淡青色罗裙,妆容素雅,本是极低调的打扮。偏偏这清雅的风格与她通身的气度相得益彰,再配上那出众的容貌,反倒成了席间最惹眼的存在。
“表妹又在拿我打趣了。”祈安摇头轻笑,只当她是玩笑。
徐蕙正色道:“我何曾说过假话?”指尖绕着茶盏打转,“我这双眼最是挑剔,美便是美。表姐分明是美而不自知。”
这般直白的夸赞让祈安耳尖微热,只得轻声道:“表妹也……很好看。”
见祈安这般反应,徐蕙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心中暗忖:当真是可爱得紧……
前厅正喧闹间,忽闻门外侍从高声唱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肃王殿下、瑞王殿下到——”
满堂宾客霎时静默,纷纷伏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肃王殿下,瑞王殿下。”
太子褚珵抬手虚扶:“诸位请起。”他身着杏黄色四爪龙纹常服,眉目温润,“今日是岳母寿辰,孤等特来贺寿,不必拘泥虚礼。”
祈安随众人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抬眼望去——只见太子身侧立着位端庄女子,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蹙金绣云霞翟纹袆衣,想必就是太子妃孟紫璇。
其姿容虽算不得惊艳,却自有一派雍容气度,与太子站在一处,倒真如明珠映月般相得益彰……
徐蕙借着斟茶的姿势,压低声音道:“今日倒是稀奇,连肃王与瑞王都来了。”她指尖轻点案几,“肃王殿下倒说得通,听说皇后娘娘有意亲上加亲,要让他与孟二小姐结亲。”说着眸光一转,“可瑞王往年不过差人送份贺礼,今日却亲自前来……”
祈安顺着她的话望向人群,恰见身着深色锦袍的褚琰立于光影交界处。
似是察觉视线,他倏然抬眼,两道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又各自错开。
祈安垂眸摇头,将茶盏轻轻搁回案上。
褚琛站在人群之中,目光穿过觥筹交错,恰好捕捉到祈安摇头的瞬间。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果然来了。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良久,今日这身素雅装扮,倒让他想起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
待几位贵人落座上席,席间顿时响起阵阵私语。
有女眷执着手绢轻掩唇角,低声感叹:“易夫人好大的体面,竟能劳动另两位殿下亲临。”身旁夫人抚着翡翠镯子附和:“可不是?连素来深居简出的肃王都来了。”语气里满是艳羡……
孟紫芙隐在廊柱阴影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绣帕,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她望着满堂宾客,朱唇轻启又合,终是咽下那句:“都到齐了……怎独独不见他?”
丝竹声悠扬响起,宴席正式开筵。
厅中央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跹起舞,水袖翻飞间,几位身着华服的闺秀小姐款款而来,寻到了徐蕙跟前。
祈安唇角含着得体的浅笑,与她们一一见礼。
寒暄过后,几位姑娘便围坐在一处说笑起来。祈安择了个稍远的位置落座,素手执起青瓷茶盏,安静地听着她们闲谈。
“瑞王殿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人中龙凤,”一位小姐以帕掩唇,眼波盈盈地望向主位,“今日得见真容,当真是……”话未说完,颊边已飞起红霞。
旁边几位小姐也纷纷附和,目光不时飘向上首端坐的褚琛,窃窃私语间尽是仰慕之情。
徐蕙见状,不由撇了撇嘴,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要我说,肃王殿下更胜一筹。”她扬了扬下巴,“不仅容貌俊朗,那通身的气度更是……”说着比划了一下,“带着股沙场历练出的英武之气。”
几位姑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褚琰所在的方向。
其中一位小姐压低声音道:“确实如此……”她眼波微转,又悄悄打量了几眼,“少年将军,英姿勃发。今日细看之下,这容貌气度……”声音渐低,“倒比瑞王殿下更胜一筹。”
旁边梳着双鬟髻的小姐接话:“就是可惜了肃王殿下的命……”话到一半猛然惊觉失言,慌忙用帕子捂住嘴,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徐蕙闻言,当即挑眉反驳:“那些无稽之谈有何可信?”她指尖轻叩案几,“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曾应验半分?依我看,分明就是……”
话未说完,另一位身着烟霞色襦裙的小姐接过话茬:“家父常说,肃王殿下在兵法武学上的造诣,”她眼中流露出几分崇敬,“早已超凡脱俗。去年随殿下出征归来后,家父便彻底改观。”
说着挺直了腰背,模仿着父亲的语气,“如今总算明白,为何边关将士皆以战神相称。”她父亲正是兵部的一位参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