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清晨,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这间窗明几净的卧室。
姚玉玲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透过窗帘的亮度判断,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她刚想挪动身体,那条一直锁在她腰间的结实手臂却蓦地一紧,稍稍用力,便将她又揽回原处。
她的脸颊重新贴上那片温热宽厚的胸膛,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香和男性气息的味道。
“该起来了……”姚玉玲带着刚醒的微哑,用布满浅淡吻痕的白嫩胳膊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人,“再不起该迟到了。”
周逸飞蓦地睁开眼。
那双眸子清明沉静,不见半分惺忪睡意,显然已经醒了多时。
他顺势将那只捣乱的小手攥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嗓音低柔:“玉玲,不急,时间还早。”语罢便俯身压下,将她困在怀抱与床褥之间。
姚玉玲忙抬手抵住他:“不要了……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我现在还腰酸腿软,真的好累。”
这男人一身力气估计都用在了她身上,也不怕肾亏!
周逸飞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在她眉眼之间——那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昨夜缠绵的春意,慵懒中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娇媚,像一朵只为他盛放的海棠花。
他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眼底漾开的笑意和满足,指尖贪恋地抚过她光滑的肩颈线条,那里的肌肤白皙莹润,微凉细腻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如同过电,让他爱不释手,也让他再次确认,眼前人,已经真真切切地属于他。
“今天部里有外事活动,我得提前去准备。”姚玉玲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就五分钟。”周逸飞将脸埋在她颈间,深吸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近乎耍赖地低语,“让我再抱五分钟,就五分钟。”
姚玉玲无奈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浓密乌黑的短发。发丝硬朗,触感却意外地柔软,就像他这个人,外表冷峻刚毅,唯独在她面前,会流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又过了好一会儿,
姚玉玲趁他出神,灵巧地从他臂弯里钻出,翻身下床。
周逸飞只好也跟着起身——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贪恋这被窝里的温香软玉,不舍得起来。
从前读史书时,他总不理解为何会有君王为美色误了早朝,如今轮到自己,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能娶到玉玲,真可谓过五关斩六将。
毕竟,玉玲实在太过优秀。
当然,他也暗自庆幸,多亏自己这副皮囊还算拿得出手,不然即使他再努力,也没可能入得了心上人的眼。
当初倾慕玉玲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而贺知行,无疑是其中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与玉玲有共同的留学经历还有投资小组的情谊,更有相似的眼光和魄力,贺家老爷子还是开国元勋,父亲已经是国级干部,本人也是风度翩翩,能力卓越。
一度,连姚玉玲自己都觉得,或许贺知行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命运往往喜欢跟人开玩笑。
当年她刚从国外回来,贺知行便因工作原因被外派至华盛顿,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身为外交官,外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根据外交部的纪律,驻外人员任期未满,根本不可能擅自回国。
最初几个月,他们还能靠书信和偶尔的越洋电话保持联系。
但十二小时的时差、各自繁忙的工作,让交流变得艰难。
贺知行的电话从一周一次变成一月一次,最后甚至几个月都没有音讯。
时间长了,姚玉玲都觉得这贺知行这个追求者弄的跟过家家似的,玩呢?
虽然她独立要强,并不太当一回事,但心底那份隐约的失落却是真的。
甜甜的恋爱,谁不喜欢?
贺知行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单位里难免有风言风语。
甚至猜测是不是两人感情出了问题,当然也有知情的,不过却并不看好两人,谁不知道那外交官的家属就是牛郎织女一样,哪怕结婚了也不能随任。
何况还是两个没结婚的小年轻?聚少离多的感情,能经得起多久消磨?
毕竟两人的时间几乎无法重合。
他那里是白天,她这里已是深夜;她刚结束一场重要会议,他可能正在外交场合周旋。十二小时的时差,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知道她背景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进单位都要经过政审,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便觉得有了可乘之机。
那些纨绔子弟就不说了,还有不少普信男,觉得自己哪哪都不错,上来就想跟她处对象。
那油头粉面的样子,姚玉玲都觉得眼睛疼。
这些只是小儿科,更让人恶心的是某位已婚高官,竟然暗示自己可以做他的情人。
甚至恬不知耻地说:“小姚,你还年轻,那名分是给外面人看的,真正的实惠,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姚玉玲都要气笑了,看那满脸的褶子,都能当她爸了好吗?
不对!她就不可能有这么禽兽的父亲。
她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当场冷下脸留下一句:“秦部长,您还真是对得起您这个姓啊!”
说完转身就走。
只留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色阴沉的老男人。
可惜,还没等他做点什么,他自己就先出了事。
秦部长因为被人匿名举报多项生活作风和经济问题,被迅速立案调查。
很快,他这些年做的龌龊事就被连根挖出,连纪委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次也太轻松了!
证据确凿,秦刚无可抵赖,最终被下放大西北劳改。
这些事情姚玉玲也没有跟贺知行说,说什么呢?隔着万水千山,除了徒增烦恼,又能如何?难道要让贺家出面?她以什么身份去开这个口?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投资小组的人告诉给了贺知行,毕竟大家都很关注她。
贺知行当天就打电话过来,“玉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这个秦刚我不会放过他的。这样下去也不行,要不……”他想的办法是马上打结婚报告,批下来就直接领证,哪怕人在国外,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姚玉玲握着话筒,一脸的不可思议,“贺知行,我们之间连正式约会都没有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玉玲,我从来没奢望过你立刻接纳我,也想和你慢慢相处、培养感情,可眼下的局面,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那些针对你的污糟事,多拖一天都是对你的伤害,我忍不了。
我们可以先结婚,感情可以婚后再慢慢培养,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贺知行语气急切,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姚玉玲都气笑了:“所以你觉得,我该为了你那充满不确定性的安排,就牺牲掉我对婚姻最基本的理解和原则?贺知行,在你眼里,婚姻是什么?是一项需要高效完成的任务吗?”
“你嫁给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姚玉玲:可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真实地陪在我身边的人。而不是一个隔着大洋,连拥抱都做不到的。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最终,这次通话不欢而散。
但是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尤其是在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刚起步,一些风气在悄然变化,姚玉玲这样留学归来、才华出众却又家世单薄、缺乏庇护的女青年,似乎就是容易惹人觊觎。
即使有周家出手帮忙,姚玉玲也不胜其烦,这种人情债,用一次是情分,用多了就成了负担。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混体制内有时候要顾及的地方太多,就算她有外挂,处理得了一次,还能次次如此?时间长了谁也不是傻子。
她甚至想过,要不干脆辞职算了。
很快就有麻烦找上了她。
这年头犯罪又不搞连坐,秦部长的两个儿子因为父亲被下放劳改,日子立刻就一落千丈,两人也很聪明,经过一番分析,觉得问题肯定是出在姚玉玲这里,他们父亲这些年一直都很小心,以前可从来没出过事。
而这次上面竟然这么快就把他父亲所做的事查了个底朝天,这中间要说没有有贺家的手笔,他们打死也不信!
可贺家是他们惹不起的人,那罪魁祸首姚玉玲肯定不能放过。
兄弟俩都恨不得生吃了姚玉玲!
他们有一个劳改犯的父亲,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妹妹都被婆家赶回来了,整天在家哭哭啼啼。
两人暗中找了人,策划了一场看似意外的车祸,目标直指姚玉玲的性命!
兄弟俩被车撞飞的那一刻,还在想为什么?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报应?
这件事还是通过其他渠道传到了贺知行耳中。
接完电话的贺知行,在异国他乡的深夜枯坐良久。
窗外的霓虹闪烁,却照不亮他内心的晦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现实的残酷:他的外交生涯刚刚起步,肩负着国家的重任,不可能此刻抛下一切回国。
而他心爱的姑娘,却在国内独自面对那样的豺狼虎豹。
他想过立刻打结婚申请,自私地把人圈在自己的羽翼下,可之后呢?
他根本无法陪在她身边,两人会面临几年都无法见一次面的状况,
真正处在这个位置上,他才觉得身不由己,他空有家世,却无法在此时为她筑起坚实的屏障。
等待,对玉玲而言,意味着无尽的风险和不确定性。那种强烈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爱她,正因如此,他不能让她在风雨中独自等待一个不知归期的未来。
两个月后,姚玉玲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
来自远在海外的贺知行。
信中没有往日的炽热,只有沉痛的冷静。
他详细分析了两人面临的现实:他的外交生涯注定长期漂泊,归期难定;而她需要的是即时且安稳的庇护,这是他目前无法给予的。
他在信中写道:玉玲,得知你近来的遭遇,我夜不能寐,是我太想当然了。
真正的爱,或许不是固执的占有,而是希望你能获得现世的安稳与幸福。如果我执意用婚约绑住你,让你独自承受这些,那才是最大的自私。请原谅我做出这个看似懦弱的决定...放手。祝你早日遇到那个,能时刻护你周全,给你踏实幸福的人。
看完信,姚玉玲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丢丢感动。
嗐,也就五秒钟,不能再多了!
说不好人家早就权衡利弊过了,如此退场,以后见面大家还是朋友。
月底一场重要的外商接待会上,因为要招待来自欧洲的投资商,姚玉玲作为项目负责人不得不陪着喝了不少酒。
推杯换盏,起初还能维持得体笑容,等到送走最后一位投资商,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想吐又吐不出来,今天的酒,实在是喝的有些多了。
一会儿还是直接在酒店开个房间算了。
意识模糊间,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穿过大堂,径直向自己走来。
这人怎么这么熟悉?
他没有丝毫责备或疑问,只是快步上前,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然后蹲下身,平视着她因醉意而迷蒙的眼睛,声音温柔而坚定:“难受就别硬撑了,靠着我,我带你回家。”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真讨厌,为什么总能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
周逸飞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因为别人是在你光芒万丈时慕名而来,而我是在你狼狈不堪时,依然舍不得离开。”
姚玉玲怔住。
其实她早就明白,贺知行想要的是一个配得上他的完美伴侣,而周逸飞爱的,是完整的、真实的她——包括她的强势与脆弱,光鲜与不堪。
“想什么呢?”怀里的姚玉玲轻声问,打断了他的回忆。
“在想贺知行。”周逸飞实话实说。
姚玉玲轻笑:“吃醋了?”
“是庆幸。”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庆幸他不够了解你,才会轻易放手。”
姚玉玲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最终选择你吗?”
“因为我死缠烂打?”
“因为在你面前,我可以不必完美。”她微笑,“贺知行爱的是他想象中的我,而你爱的是真实的我——连起床气都很真实的那种。”
周逸飞大笑,将她搂得更紧。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所以,”姚玉玲凑近他耳边,气息温热,“要不要实践一下,‘从此君王不早朝’?”
周逸飞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角扬起坏笑:“爱妃有此雅兴,朕岂能辜负?”
卧室内笑声阵阵,春光正好。而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打算早起。
电话打出去,很快便请好了假。
两人一直胡闹到中午。
“穿这件怎么样?”姚玉玲拿着一件米白色的双排扣西装外套和同色系及膝裙比在身上,优雅又干练。
周逸飞走上前,从背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好看。我的玉玲穿什么都好看。”他的手臂环着她的细腰,掌心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这个他一见倾心、好不容易才娶回家的姑娘,如今真真切切地属于他。
他想起当初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谋划,如何在她每一次需要时挺身而出,如何耐心地陪伴、坚定地表达,最终才叩开了她的心扉。
过程固然艰难,但结果,甜得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等待和争斗都值得。
姚玉玲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拍了拍他的手:“别闹了,快换衣服,我们真的得走了。”
周逸飞这才松开她,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自己的衬衫和中山装。
两人在暖阳中各自整理衣着,偶尔眼神在镜中交汇,相视一笑,空气中都弥漫着静谧温馨的气息。
吃完简单的早午饭,周逸飞拿起公文包,姚玉玲也拎起了手袋。
出门前,周逸飞自然地俯身,在姚玉玲额上落下一吻。“下班我去接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