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据点里弥漫着药草、菌种培养液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复杂气味。短暂的休整和复盘结束了,空气里那股劫后余生的躁动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的、面对现实的凝重。
伤势和隐患,都已摊开在明面上。
我靠在行军床上,识海里那些细微的规则裂纹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和滞涩感,提醒着我强行张开屏障的代价。江小离给我换了一次药,那墨绿色的菌种营养剂带着清凉感渗入,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陈铁山已经穿好衣服,沉默地坐在一旁,偶尔会无意识地抬手碰触后背。那道伤疤之下的“东西”暂时蛰伏了,但谁都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平静,一个被“肉味”勾起了食欲的凶兽,绝不会轻易沉睡。
苏媚的脸色好了一些,但精神层面的消耗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她显得有些安静。林夜闭目养神,天眼通的过度使用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罗根则埋头在一堆零件和闪烁着微光的工具之间,拆解、焊接、调试着他那损坏的脉冲手套和那个初见雏形的信号屏蔽装置。
问题很多,很棘手。但就像浑浊的水静置后,杂质会下沉,清浊自分,新的方向也在这种沉静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铁幕”行动,那个我们一直挂在嘴边、救出林夜妹妹林雨的终极目标,必须暂时后延。
罗根抬起头,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终端屏幕的蓝光。“屏蔽装置的核心模块,需要‘扰流金’和‘静默苔藓’。”他指着屏幕上显示出的两种奇特性状的材料三维模型,“现实世界里,这玩意儿几乎绝迹。数据库记载,只在几个能量场特殊、信息扰动的‘桥梁空间’里有稳定出产。”
江小离接过话头,看向我:“鸣梦屏障的修复,常规能量补充无效。需要更本质的‘粘合剂’。我推测,具备强大‘安魂’或者‘净化’特性的高纯度灵种,或者某些特殊环境形成的‘纯净信息结晶’,或许能起到作用。这些东西,同样罕见,主要来源也是某些特定的桥梁空间。”
最后,我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陈铁山身上。
他感受到我们的视线,抬起眼,目光沉静。“我需要实战。”他言简意赅,“或者……找到类似的气息,进行‘压制’。”他没有明说“喂食”,但我们都懂。他需要更熟悉、更深入地掌控体内那躁动的碎片,无论是以战养战,还是寻找特定的“猎物”来平衡其需求,都离不开战斗,离不开……与虚界力量的交锋。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需求,如同无数条蜿蜒的溪流,最终都汇向同一个出海口——
我们还需要再次进入桥梁空间。
但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探索,不再是仓促的应对,也不是为了某个模糊的传说或任务。这一次,我们带着明确的目的,清晰的清单,去进行一场有针对性的、为了生存和变强而必须进行的“采集”与“狩猎”。
我看着罗根列在屏幕上的材料清单,听着江小离冷静的分析,感受着识海深处隐隐作痛的裂纹,最后将目光投向陈铁山那双写满坚毅与隐忍的眼睛。
“看来,‘铁幕’行动,还得再等等。”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对林雨的担忧和对维兰德老巢本能的忌惮,做出了当前形势下最理智,也最无奈的决定。
我支撑着坐直身体,示意罗根将他的终端屏幕转向大家。
“下一个目标,”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点中了几个被罗根根据异常能量读数、空间稳定性报告以及历史记录筛选出来的、可能性较高的桥梁空间坐标,“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犹豫的决绝。
“修复屏障,完成屏蔽装置,掌控碎片。”我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扫过每一张或疲惫、或凝重、或坚定的面孔,“提升自己,修复损伤,武装到牙齿。”
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我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凝聚。
“然后,”我加重了语气,仿佛能看到那隐藏在都市阴影深处的维兰德核心据点,“以最强的姿态,去冲击那个鬼地方,把林雨救出来!”
目标明确,路径清晰。
虽然前路依旧布满了未知的荆棘和致命的危险,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摸着石头过河,不再是疲于奔命地应对。我们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这种清晰的认知,如同一剂强心针,驱散了之前的挫败和阴霾。
众人眼中,原本被疲惫掩盖的光芒,重新点燃,凝聚成更加沉静、更加坚韧的斗志。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谢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擦拭匕首的动作,他抱着手臂,靠墙站着,目光落在我们围着的终端屏幕上。
“我知道一个地方。”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他继续说道:“可能……同时有你们要的屏蔽材料,和那种安魂灵种。”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我的视线,里面没有了最初的冰冷和疏离,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有一种近乎平等的、基于共同利益的冷静。
“不过……”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那里是朱老板的一个‘菌圃’。守备,不弱。”
他主动提供了情报。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监视、被利用的“俘虏”或“临时战力”,他开始真正尝试观察、理解,并试图融入这个为了各自目标而暂时捆绑在一起的集体。
我看着他那双不再死寂的眼睛,点了点头。
“很好。”我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针对未来挑战的锐气,“那就把它,作为我们下一个要踢的‘麻烦’。”
团队的齿轮,在经历了卡顿和损耗之后,注入了新的润滑剂,再次开始咔哒作响,坚定地,向着更强、也更危险的方向,转动起来。